盧氏看著俊挺出眾、眉目朗朗的長子,心裡有著無限的驕傲。論才論德,都不負家族的期望,只希望他別沾意太多他父親的傲骨,一生少災少難,永遠都平安順遂。
她的念頭突然又轉向采眉,那端莊秀麗的女孩配上懷川,倒也郎才女貌。她不禁微笑地說:「你這回事鬧得真不巧,恰好是你准岳家來的時候。若不是瞭解你脾氣的人,早不敢將女兒嫁給你了。」
懷川倒沒有想到那麼多。采眉,他完全沒印象,即使見過的話,也不過是一群穿紅戴綠的小丫頭中的一個。十二歲許給他時,就只是一個名字,一年念不上幾回,因為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成家還不是目前的首要目標。
盧氏見了他的反應,又說:「采眉十五歲了,模樣端莊又美慧,莫怪去年會被皇上選為『觀音』,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氣。」
懷川對什麼「觀音」並沒有興趣,還說:「既然她長得那麼美,皇上怎麼不將她納為嬪妃呢?」
「你弄錯了,這『觀音』是為建醮而選的,懷著崇敬的心理,必然是要挑選品貌好的,和皇上納妃又是兩回事。」盧氏說:「再過兩年,等你中了進土,采盾就要進我們家門了。」
「是嗎?昨晚那一鬧,她還沒嚇到呀?」懷川喝完粥,扮個鬼臉說。
「怎麼不嚇?不只她,所有的人都感到心驚肉跳的。」盧氏喚人來收拾碗盤,又說:「不過,至少她知道你的性情和為人了,倔強莽撞得像頭牛,未來兩年夠她心裡盤算要怎麼樣來治你。」
「沒有人能治得了我。」他微笑地說。
「是嗎?我倒希望她有那種賢德。」盧氏也笑說。
午後,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爐上的藥罐偶爾噗滋兩聲。懷川趴臥著閉目養神,對於脊背鞭傷那剮心的痛,也只有在這四下無人時才能齜牙咧嘴的表露一番。
但願曹修說到做到,不再追緝沙平,否則這十鞭他會連本帶利的追討回來。
沙平原是汶城武館的教頭,長他五歲,這兩年來,他們由砌磋武藝而成為莫逆之交。燕娘則是布店王老闆的女兒,頗有艷名。最早他們兩個眉目傳情時,懷川還不當一回事,最多是拿來開開兄弟間的玩笑罷了。
等曹修要徵召燕娘入京,沙平的反應強烈地令人吃驚,才有後來被雙雙毒打,又綁在大木板上示眾的處置。
這本是王家與武術館的事,但曹修以妨礙公務及善良風俗的罪名將此事鬧得沸沸騰騰。父親本警告他不許插手,因事關民情,但若真的袖手旁觀,他會一輩子感到不安與內疚的。
沙平是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如此落魄難堪,他的心態是懷川一直不解的,可他依然不會見死不救。
男子漢可死於沙場、死於正義,怎能和女人一起被捆綁在木板上而死呢?他想著,忍不住笑出來,以後若有機會再見到沙平,非要好好的嘲弄他幾句不可!
可此去天涯,他們也將赴邊塞,移動如參商,想再碰面,大概很難吧!
他正模模糊糊地要睡著時,突然看見一個小腦袋瓜子在門邊閃呀閃的,有著一雙靈活大眼的男孩穿著淺藍的衣衫,腰間還配個紅荷包,那不是孟家的小公子兆綱嗎?
「別躲了,進來吧!」懷川招呼他說。
兆綱伸伸舌頭,他剛才收完驚,道婆現在正為姊姊念神符,他藉口說要找父親,卻拐個彎來到東跨院,因為,他對這英雄似的夏大哥實在是太好奇了。
〔你是來看我的傷,對不對?」懷川一眼就看賽他的意圖,「爛皮膿血的,你不怕嗎?」
「我一點都不怕。」兆綱將頭抬得高高的,「我以前和爹去打獵過,抓過死野兔子,看多了。」
懷川被他小大人的語氣逗笑了,指著自己的背說:「來看吧!但保證不可以哭喔!」
「我才不會哭呢!」兆綱走到床邊,清楚的看到那上了藥的鞭痕,不禁用力的吞口口水,立刻將眼睛轉開,「你都不痛嗎?我可沒聽你叫一聲。」
「如果捱這點鞭子也叫,不就像個女人了嗎?」懷川故作輕鬆的說:「咬緊牙,一下就過去了。」
「我三姊說,你惹事生非,被打了活該。」兆綱重複采眉的話。
三姊?懷川揚揚眉,那不就是許給他的孟家采眉嗎?他咳一咳才開口,「哦?她是這麼說嗎?被打了活該?」
「我三姊老這樣,整日盯著我,事情一沒做好就很凶,動不動就要罰我。」兆綱撇撇嘴說。
「她很凶嗎?像河東獅吼嗎?」懷川故意張大眼問。
「差不多啦!啊——你可不許說是我透露的喔!」兆綱先是謹慎的叮嚀,接著又問:「還有一件事,你真的拿劍跑到錦衣衛去救人嗎?」
「真的。瞧,劍還在那裡呢!」懷川指著牆壁。
在樹蔭遮著的屋角,那柄劍選閃閃發光,直直的劍身,尾端成尖弧狀,不金不銀的,看起來極為純樸,不怎麼厲害的樣子。
「就它呀?光它就能嚇走錦衣衛嗎?」兆綱有些失望地說。
「你可以取下來看看。」懷川鼓勵他。
「我拿得動嗎?」兆綱興奮地問。
「它看起來很重,卻是再輕不過了。」懷川說。
兆綱想了一會兒,才移了把椅子爬上去,小心地將劍抱下來,沉甸甸的金屬壓在他的胸前,那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這是他第一次有寶劍在手哩!
他一鼓作氣地拿到床邊,懷川伸手接過來,要他仔細地看著劍柄,「瞧!這是個牛首紋,當人握住時,自然會沉穩不浮躁,頭腦也變得清明,就不會害怕惡人了。」
他們目光再移到劍身,那是細緻的連珠紋,還刻有字。「這把劍叫做『流空劍』,就是來自上面這『畏畏流空,星月馳馳』八個字,表示懷有此劍,則頂天立地,遙眺古今,凜然有不可侵之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