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有著從未有過的認真,聲音中漾著從未有過的鄭重。
「我……這從不是我這一生的……目標。」他令她昏眩,口齒不清,又努力的維持鎮靜說:「為什麼?為什麼是我?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櫻子姨希望你娶的是柔順的江戶姑娘,我大哥說你在各港灣都有女人……」
「別聽你大哥胡說!那些女人都只是海洋生活的一部分,她們面目模糊,和我對你的心意不一樣。你是永遠的,屬於我李遲風的妻子,除了你,我不會再想娶任何人!」他略為激動,人也靠近她。
已是意動,再聽見這段話,教她如何不心蕩神馳?但她不是尋常女子,有能力自持。燕姝由樹幹移開,稍離他一段距離說:「我不想當任何人的妻子,自我劃下額頭這道疤時,就脫下纏腳布,立志不結婚。請你打消這念頭吧!我此刻只想回浦口城,過我原來的生活,繼續我原來的志業。」
「什麼志業?一個皇帝封的『觀音』,就可控制你一輩子?你就假觀音之名,年年迎媽祖,日日混在市井小民間當個女巫士……」他說。
「不是女巫士!我很認真的在學習,學如何醫病解困、如何為人排解糾紛、如何幫助那些虔誠的男男女女。」她有些生氣地說:「總比你在海上爭權奪利,互相殺伐,當個殺人放火的海盜好吧!我寧可當女巫士,也不願擔海盜夫人之名!」
「抱歉,是我失言。」遲風急躁地說:「但也不要老說我殺人放火。論殺人,我絕殺不過大明天子;論放火,也沒有大明官吏放得多,當我的夫人毫無可恥之處!」
「又是狡辯!你為何不讓『風狼』洗刷掉倭寇的惡名呢?」她此時仍不忘使命,「你在海洋的勢力那麼大,何不和官府合作,讓沿海百姓都能安居樂業,不再受蹂躪流離、家破人亡之苦?」
「我們試過了!你忘了嗎?六年前,我的義父是一心想要合作,結果卻被大明朝廷將了一軍,死得淒慘。朱元璋除了『寸板不准下海』外,還有『海疆為不征之地』的聖旨,凡是海上貿易及征探,對朱家天下而言,都是罪惡和非法,我可不會笨得回陸上自尋死路。」
「你不肯回陸上,我又不願到海上,根本毫無婚配的可能。」她哀傷地說:「不要再談娶我的事了吧!」
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大步踏過,這回是握住她的肩,「告訴我,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你呢?你自己心裡是不是喜歡我呢?」
他的臉只在寸許之外,濃濃的眼神和山林強大的黑黝,形成一股教人動彈不得的魔力。他的手來到她的胸前,拿著那小金絲籠後,就靜止不動。
他那男人的味道及力量,似澎湃海洋,高遮住天,令燕姝手腳皆軟,背後的夜如一堵牆,斷了她的退路。當他攬住她的腰強行要吻她時,像是澆灌的熱流,由頭到腳,四肢百骸,無不在沸騰中,而她的內心更有一把火,讓熱流源源地不竭止。
這就是男女夜半的閨房情事嗎?她十九年生命,清清白白,從未想過一點肌膚之親。如今,整個人在遲風懷中,他吻到她細白的脖子,手在玉背摩挲,這就是所謂的銷魂滋味嗎?
是東番的月,蠻荒的夜,男女縱情交會的林間,南海沁暖的風情,使父母的期盼,天妃娘娘和靖姑夫人的莊嚴都遺忘在無際的黑暗中。
猛地,如霹靂一般,王伯巖手拿大木棒殺劈過來,月光下,真像是鷹梟猛獸。燕姝驚得站不穩,和遲風的纏綿溫存也恍惚是夢,不該是她作的……
「你把我妹妹怎麼了?三更半夜誘拐她,是什麼意思?」王伯巖又叫又跳的,拉著燕姝就到他身後,「我好歹敬你是兄弟,你怎能使這種下流伎倆?」
「這哪是下流?我們是定情。」遲風篤定地說。
燕姝真想往地洞裡鑽,更希望手上有一把刀……有刀又如何呢?自殘或抵在遲風的胸口?那身體及心頭被他擾起的混亂,令她百口莫辯,無法自明,只能霞焚滿面!
這時,火把紛紛燃亮,寂靜的夜充滿人聲的騷動。燕姝發現林中又走出幾對男女,都是習俗默允下的幽會。
一些大員社婦女嘰嘰呱呱地將燕姝拉到一旁,而男人們則和遲風來回對話著,最後還哈哈大笑。
「他們在說什麼?」王伯巖有不祥預感。
「今晚是定情之夜,明晚是一年中月亮最圓時,大員社要舉行盛大歡宴,為定情的男男女女行婚禮,包括我和燕姝在內。」遲風緩緩地說,並微笑地看著燕姝。
「我根本沒有同意嫁給你!」燕姝驚愕地澄清。
「按大員規矩,親吻就算。」王伯巖欲插嘴,遲風又說:「你最好別鬧事,他們視婚禮為神聖,你若有不敬行為,到時要削人頭,我也愛莫能助了。」
「李遲風,婚配是兩廂情願是事,你不能拿海寇巧取豪奪的方式對我,我不承認,也不會屈服的!」燕姝急急的說。
「你也喜歡我的吻,不是嗎?」遲風淡淡地說,並要婦女們帶她回竹屋,「好好準備吧!我的新娘。」
「造孽呀!我不是說過風狼詭計多端,別和他單獨相處嗎?你為何不聽?」王伯巖對著遠去的妹妹大吼,又轉頭對遲風罵道:「你就非要毀掉燕姝,不達目的不罷休嗎?」
「那整船的貨,浡泥的香料園和雞籠的一半金礦,仍然是你的。」遲風一樣是平靜的表情,「大舅子,火氣別太大,這是喜事,你就好好的享受慶典吧!」
燕姝幾乎是腳不著地,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屋的。從浦口城郊遲風綁架她起,都是亦俠亦盜,沒見他殺人搶劫,只知對她這人質還算厚道,甚至有幾分傾慕,戒心就漸無。
今日才見識風狼的狠辣手段,令人措手不及。她原本就不該和他談,她一個單純女子,怎鬥得過歷盡江湖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