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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步踞湖,雲開當空日,共秋水一色

  扁舟過橋,簫吹玉人心,到明月三更

  落款者又是「任子峻」。

  嗯!寫盡天步樓、寫盡淳化河,倒比杜牧的「二十四橋明月夜」更傳神。茉兒欣賞著,冷不防有人在後面咳兩聲。

  她一回頭,見子峻已換上乾衣服,青衫青帽,更顯器宇軒昂,她心跳加快,卻仍大方的說:「任公子學識淵博,想必是個才子,怎麼沒有入朝為官呢?」

  會問這種話,表示這女孩出身不凡!而聽到佳人稱讚自己,子峻難免得意又帶點謙虛地說:「說淵博不敢,為學之道無涯,我要讀的書還多著呢!『才子』兩字,也不過是浪得虛名,要等明年赴京趕考後,才能一展多年苦讀的成果。」

  赴京趕考?這麼說,任子峻有可能中殿試前三名羅?

  如果狀元是他……不!即使是不列一甲,只在二、三甲,若能招為夫婿,不也是如意郎君嗎?

  茉兒的臉驀地紅了起來,差點錯過他的問話。

  「還沒請問姑娘芳名?怎麼會一個人在河上泛舟呢?」子峻問。

  「呀!那船夫……他不會有事吧?」茉兒這才想到那跌落河中的倒霉船夫。

  「這兒的船夫都習水性,大湖都不怕了,何況是條小河渠。」他爽朗的說。

  「我還沒問你為何要搶船呢?」她問。

  子峻正要解釋時,任良從屋外進來,甩掉遮雨籐席說:「好在有這場雨,才能洗掉我渾身的馬糞味。」

  子峻笑著說:「那幾位官爺出城了嗎?」

  「早出去了!」任良回答,「嚴嵩家那幾個狗腿還弄不清楚情況,在城內團團轉,想找那已經不在的馬。」

  茉兒一聽到自己爺爺的名字,人微微僵住。

  此時,任良也注意到窗邊有位姑娘,他瞪大眼。這屋內除了老魯媽和幾個洗衣婦外,還沒出現過女人,而且是年輕標緻的,事情有些奇怪喔!

  子峻用眼神警告他,表示此位姑娘雖做村姑打扮,卻不是可以唐突之人。

  任良感到一頭霧水,聳聳肩,只好到後面去清理手腳。

  「嚴家的人怎麼了?這和你推開船夫,劃走我的船有關係嗎?」茉兒急急地問。

  「當朝首輔嚴合老,你知道嗎?」見她點頭,子峻又說:「他的孫女兒行經淳化,卻假公濟私,吃地方的、用地方的不打緊,還把要報軍情及押解犯人的馬匹都佔據,耽誤了人家的公事。我呢!就是去奪回那些馬,讓該用的人用,所以才被會追得滿街跑,還搶了你的船。」

  茉兒的心陡然冷卻下來,腳如石塊般重。怎麼和嚴武說的不一樣呢?她是很不想打擾官府,但嚴武說這是應該的!而她向來不管一些瑣碎之事,全由老僕打點,這也是嚴家的規矩,誰知卻妨礙了公務進行,反讓地方人士詬病?

  她可不想讓自己的一時失察,壞了爺爺首輔的名聲,更不願教任子峻以為嚴家小姐都是驕蠻任性、不可理喻,因為她直覺,他將是她生命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男子。

  「我想,嚴小姐絕對不會如此不講道理的上定是受下人的欺瞞……」她試著說。

  子峻一想起立於石階上女子那張俗艷的臉,不禁冷笑道:「我可不以為然。」

  嚴家的種種,只會壞了眼前的氣氛,於是,他轉變話題說:「姑娘算是任某今日的貴人,還不知該如何稱呼?家住何處?」

  出了這糗事,自然不能說自己就是那嚴小姐,所以,茉兒支吾地道:「我叫茉兒……茉莉的茉……」

  「茉兒。」他微笑地喃唸一聲。

  這一聲念到了茉兒的心坎裡,她輕聲地說:「雨停了,我也該回去了。」

  外頭兩歇霧散,陽光破雲而出,在水面灑下一片金光。

  子峻有種形容不出的不捨,但禮教告訴他,男女授受不親,茉兒不是青樓女子,他們之間的相遇,已足夠造成閒言閒語了。

  既然人不能留,他只有說:「我送你。」

  茉兒的心情極為矛盾,想時光停駐,又望速速遠離。

  水波輕蕩的河面,還不是她能操舟處,於是,子峻又成為她的撐篙人。

  兩人目光相接,茉兒忍不住問:「你明年春天,一定會到京城應試,對不對?」

  「我沒有道理不去。」子峻回答。

  「我希望你能金榜題名,高中狀元,我相信以你的才學,天下無人能敵。」她熱切地說。

  「姑娘太抬舉我了。」子峻很納悶她的器重,但又迷醉於她明眸之美,接下去說:「但願任某能夠不負姑娘的期望。」

  這多像張君瑞和崔鶯鶯的對話呀!茉兒恨不得身上有什麼王佩釵環之類的信物可以為證,可惜她村姑打扮,素面示人,連只手鐲也沒有,而且,私相授受,太過大膽,只怕子峻也會看輕她。

  他們最終還會再見面的。茉兒篤定地想。

  烏篷船又回到吹簫處,河岸原來的船夫一見到他們,就朗聲大叫,「我的船、我的船!」

  茉兒怕眾人發現她的身份,於是趁著一陣混亂時,彎到一棵大樹後的巷弄中,匆匆回到已慌成一團的驛站。

  「姑娘……」子峻應付完船夫,左右尋找,卻不見佳人的蹤跡,他轉頭問船夫,「坐你船的那位姑娘到哪兒去了?你知道她住在什麼地方嗎?」

  「我不知道哇!她是半途叫船,說要逛逛,我只認銀兩不認人的。」船夫說。

  子峻走到大街上,又繞回河畔,跨了幾座橋,卻全然不見茉兒的蹤影。

  他站在原地,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像撞了邪神似的。

  但更教他氣餒的是,除了「茉兒」兩字,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麼。

  * * * * * * *

  茉兒一回到驛站,就立刻把嚴武喊來,發小姐威地怒責他一頓,不但食宿付錢,自僱車馬,還賞了厚銀給驛丞、士卒及服侍的丫環、老媽子,一掃前日苛待的印象。

  她更不准官府再追究偷馬賊,或者查辦那幾個趕著辦事的官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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