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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丫環將它放回白乳中,待恢復原色,還可再用。

  子峻並不訝異吸毒石的神奇,而是茉兒親自替祖母療傷清血的動作似乎非常熟練。他以為,在這奸臣之家,大都是驕淫放縱,沒想到還有這樣慈孝溫馨的一面。

  「茉兒嫁了,我真不捨得,她自幼沒有娘,都跟在我身邊,同我最親。」歐陽氏感慨地說:「不是我自誇,茉兒樣樣都好,只是……腳裹得不夠小,有點傻氣和嬌氣,姑爺沒有嫌棄吧?」

  「奶奶!」茉兒阻止她再繼續說。

  「茉兒都好。」在這氣氛下,子峻自然配合。

  歐陽氏笑著點點頭,「那我就對她親娘有交代了。」

  這時,有幾個姊妹在外面探頭探腦的要邀茉兒去挑首飾,以為回門之禮,歐陽氏叫子峻留下來。

  「有件事,我得趁茉兒不在時提一下。」她說。

  「老夫人儘管吩咐。」子峻有禮地說。

  「我知道你原來訂的是高侍郎的女兒,但這門親事硬是讓我們給斷了,你心裡很怨吧?」歐陽氏問道。

  子峻沒料到她會提這問題,不禁心生警惕,很謹慎地說:「兒女婚姻,皆由父母作主,父母願與哪家媒聘,子峻只有遵從,不敢有怨。」

  「我們是仗勢欺人,也私心太重,但一切都是為了太愛茉兒。」歐陽氏歎口氣說:「你曉得嗎?她一見到你,眼裡就只有你,還說:『奶奶,他真與眾不同,對不對?』又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嫁不了你就削髮當尼姑。唉!你說,不依她又能怎麼辦呢?」

  子峻微微愣住。茉兒是提過自己的執意和初衷,但他卻沒想到是這種癡法,他心中霎時百味雜陳。

  「不過,我們也沒有虧待你,瞧茉兒多好,純情的一個女孩兒,我相信絕對不會比高侍郎的女兒差,你說對不對?」

  「茉兒是好。」他仍是那一句,卻隱含苦澀。歐陽氏的這段話,令他想起自己曾喜歡茉兒,為了找她走遍淳化及大湖一帶,還視她為書中顏如玉,結果真的擁有了她後,卻變成了噩夢。

  「我心裡就掛記著這件事。」歐陽氏頓一下說:「茉兒並不知道有高家的存在,她是個善良的孩子,寧可自己真的當尼姑,也不願破壞你的婚約。這一點,你千萬別怪到她身上,而且務必要隱瞞她,否則她會傷心的。」

  茉兒竟對高家一無所知?他卻以為是她一意孤行、不擇手段的結果,還因此痛責她,她那時為何不回駁呢?

  太慢了!他已告訴她,該是傷心過了吧?因為任良說她哭了許久。

  子峻突然覺得那日自己對茉兒太殘忍,但他也是因為太震驚了,才會所有的憤怒齊發,失去了控制。

  而且,不論她多無辜,一切都起於她的意念,不是嗎?

  就因為茉兒,才使他落入今日必須與奸黨同座的地步。若對她心軟同情,不就等於更把自己推入毀滅的深淵嗎?

  他抬起頭,想到歐陽氏還等著他的回答,「我明白。」

  他也要記得,眼前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嚴嵩的妻子、嚴世蕃的母親,這奸臣兩個,就是她相夫教子出來的,她又怎麼會有好心腸呢?

  就連茉兒的善良,也是不可信任的!

  那日回到任家,茉兒顯得很疲累,怕是盯了一天的人才累著的吧!

  在媳婦面前,任家兩老指責了子峻一番,不許他再夜不歸營,並要他搬回新房去住,要像個做丈夫的樣子。

  子峻不署可否,他搬不搬,不是別人可以強迫的。

  很意外地,反而是茉兒開口說:「子峻才入翰林院,公事繁忙,如果他覺得睡書房好,我是不會介意的。」

  茉兒的好說話,又一次讓任家人訝異,她的所作所為,完全沒有其父祖專橫的作風,是才新婚的原故嗎?

  子峻的眉頭深深皺起。他還沒決定回不回新房,她倒先把他給「趕」了出來?

  如果他現在不睡書房,不就等於向她示好顯弱嗎?

  子峻想瞪茉兒,但她根本不理他,只是靜靜地帶著丫環走回自己的院落。

  望著她的背影,那種空虛感又來,好像心情高張著,卻沒有東西可以填滿。

  他突然好懷念茉兒的笑,她的笑曾是最甜美的,那聲音如輕柔的風中鈴……

  第五章

  僵局

  梧桐樹,

  三更雨,

  不道離情正苦。

  一葉葉,

  一聲聲,

  空階滴到明。

  ——溫先筠·更漏子

  在茉兒回門之禮後,不到滿月,歐陽氏的死訊便傳來。她哭著返娘家,一古腦兒的悲痛,婚姻的事尚未解決,新嫁娘的華麗衣裳還積壓在箱底,她就失去世上最疼惜她的祖母。

  紅紗燈換成白紗燈,「奠」、「忌」兩個大大的黑字在冬天的寒風中飄搖,道士聲聲地唱念著,紙灰漫漫飛揚。

  嚴嵩失去了白首的妻子,一下委靡許多。歐陽氏的遺言,不外是要他記起從前清貧的日子,富貴好來好去,不要再縱容兒子的恣意妄為。

  這忠告不只一次,但嚴嵩爬得太高,要下來已不容易,唯有更依賴兒子,對他言聽計從。

  茉兒、嚴鶯和姑姑們,以出嫁女兒的身份,會在固定的時日回去祭靈和守靈。

  哭了許多天,淚已干,成了紅腫的眼,有時茉兒回頭,會看見立在一旁的子峻,穿麻衣、系麻結,有種陌生感。他不當她是妻子,是否也以厭煩的心情來參加喪禮呢?

  子峻倒是誠心哀悼,他對歐陽氏的印象並不差,尤其縞素淨顏的茉兒,如雪中梅般,一哭,他也隨之心酸。

  但兩人之間的僵局,令他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在茉兒滿盛傷痛的眼中,更成了事不關己的冷淡。

  有幾個夜裡,祭鈴遙遙、狗嗚哀哀,白燭上的火光一閃一閃的,茉兒和姊姊一直無法入眠,便長談至天明。

  提到丁憂的規矩,嚴鶯說:「按照禮數,爹要扶棺回袁州三年才能再進京,但爺爺以獨子的理由,請皇上讓爹留在京師,改由大哥以長孫之名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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