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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但茉兒竟不在,竟不顧他苦口婆心偷偷跑回娘家!若非他推掉今晚的酬酢提早回家,說不定還被她給蒙在鼓裡呢!

  過了中午,他就被叫到西苑內閣辦公處,說也怪,這是他今年第二次的破格入宮,上一回是嚴嵩,這一回是舅舅徐階,也是嚴嵩下台後的繼任首輔。

  「子峻,我要恭喜你呀!去年的狀元、榜眼、採花,因涉及嚴嵩案,全被停職,大家說你才高八斗,共推你升任編修,也許再過一陣子,就會派你去禮部或太常寺主事,你的仕途前途就能一帆風順了!」徐階見到他訝異的表情,忙說:「放心,絕不是我的緣故,一切都於法有據,是你自己表現得好。」

  「承蒙大人的抬愛,子峻當更效力。」按禮說完後,子峻並未有想像中的興奮,反而問:「敢問大人,現在嚴嵩案辦得如何?」

  徐階向來把他當心腹,因此也坦白的說:「這次我們總算掐住蛇的七寸,但這蛇實在大滑溜了。」

  「嚴世蕃有可能被放出來嗎?」子峻問。

  「他正在四處活動,想反咬我們一口,不過,我們好不容易才抓住他,我絕不會輕易放手的!」徐階語氣嚴肅的說:「只有扳倒嚴世蕃,才能毀掉嚴嵩那老賊。」

  子峻太明白功虧一簣的危險性,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彈劾嚴嵩,可不但沒有一個成功,還造成許多家破人亡。

  三年前,有幾個刑部官員又試著彈劾,最後居然被迫充軍,還被皇上斥罵一頓,說嚴嵩那麼老了,他們就不會再等一等,幹嘛老急著要他下台。

  因此,在為國除害的背後,也有著殘酷的政治鬥爭。

  這一次,若不是宮裡道士的合作,利用皇上的迷信,造紫姑的乩語,說有奸臣權高過主,或許皇上還下不了決心辦嚴家父子呢!

  難怪大家都步步小心,因為乩語本就不可靠。

  徐階摸摸鬍子,又說:「袁應樞休妻一事,你知道嗎?」

  子峻心一驚,那被休的不就是嚴鶯嗎?「就因為嚴家倒了?這人也未免太現實、太沒格了!」他的語氣中飽含濃濃不屑的意味。

  「不見得現實,或許該說是自救。」徐階說:「你呢?你對你那被迫娶來的妻子有何打算?」

  子峻整個人僵住,回說:「茉兒很好,不管當初是什麼情況,如今她都安分守己的做任家人……她也不齒嚴家的作為,已經好久沒來往了。」

  「再怎麼劃清立場,她終究是嚴家女兒,而你是嚴家女婿,有些偏激的士子說不定就會拿這作文章。」徐階想了一下說:「我想,當情況失控時,你也要有休妻的心理準備。」

  休妻?子峻整個人像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反正你也不是很喜歡她,不是嗎?休了妻,再娶個家世清白的名門閨秀。哈哈!到時,新官職和新妻子,再一次金榜題名時和洞房花燭夜,可一掃這一年半來的鬱鬱不得志吧?」

  休妻?子峻的腦中仍迴盪著這兩個字。

  沒錯,茉兒是曾毀掉他金榜和娶妻的期望,但他從來沒有休離她的念頭。

  他甚至無法忍受這個念頭!

  舅舅的一段話,如雲破日出,解了他心中層層的霧團。他不喜歡茉兒嗎?不!就是太喜歡了,由淳化的邂逅開始,即使經過後來的風風雨雨,有許多矛盾和掙扎,他的喜歡變成愛戀,還日日加深,直到她一顰一笑都滲進他心頭的感覺,以致令他再也無法想像沒有她的生活。

  休妻,等於剮他的心,他怎麼捨得?

  可他抱著這顆心返家時,卻發現他殷殷護著的茉兒違反他的意思,偷偷跑回人人遠避的嚴家。他一下子怒火攻心,望著那畫裡的人,竟有種撕毀的衝動,像被她狠心辜負一樣!

  怯怯的腳步聲傳來,纖纖的細影投射在牆上。

  茉兒才由後門進來,就聽到小萍的通風報信。她並不是真的害怕,這些日子以來,她不都一直處在暴風雨中嗎?而且,老在等待最壞的清況,且子峻的怒氣,也不是第一回了!明知是禁止的事,還要去做,她早有一種準備被責罰的冷然。

  就好像她身為嚴鵑,並不是她的錯,但也因之付出代價,做與不做有何差別?善惡是非又如何?

  茉兒像沒事人一般話家常地問:「吃過飯了嗎?」

  他瞪著她,咬牙切齒的說:「天色都已經這麼晚了,我自然吃了!本以為你人不舒服,急急來看,卻是人去樓空。你為什麼要回嚴家?難道這利害關係你還不夠清楚嗎?」

  「夠清楚了。」茉兒試著跟他講理,「我回去誰也沒見,就只看我姊姊,她又不待罪,不是嗎?她……被袁家休離,嚷著尋死,想要見我,我能不去嗎?」

  「就是不行,嚴家任何人找你,你都不許應答。這期間,你都要待在家裡,待在這院落中,待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能去!我不容有一點差錯發生,更不容你的任性行為危害到任家族人的安全。」子峻也有他的理,但他怒目張揚,口吻暴烈,一反平日的溫文儒雅,反像在教訓犯人。

  茉兒不懂他曾有的心理轉折,不知他護衛她心切,只覺反感地說:「難道你要將我監禁起來,扣上手鐐腳銬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子峻氣得口不擇言。

  「這不公平!雖然嚴家道德不如人,做盡惡事,但不表示我們沒有父母兄弟姊妹的親情!他們再壞,也養過我、育過我,他們有難時,竟不許我回去看看,甚至連一點安慰也沒有嗎?」茉兒的兩頰倏地變白,又氣憤的加了一句,「你們以詩禮之家自居,竟如此斷人親恩,不也是矯情之至嗎?」

  子峻的臉色頓呈青紫,逼近她說:「你又是非混淆,想不顧後果地莽撞行事了嗎?現在六部內閣大臣人人自危,紛紛彈劾別人,以求自己的清白,而我是嚴家女婿,早有人上書批判,若非我舅舅,說不定我也入獄了!可是你偏拉著我往死處走,心裡還掛記著嚴家,四處招搖你和嚴家的親密關係。你是想當毀我的妻子,還是助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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