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天步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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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他的話,令茉兒聽了如針刺,卻一句也無法反駁。夾在娘家親情及夫家義理間,她有著無盡的矛盾感和被撕裂感。

  在被他的憤怒盯視許久後,茉兒渾身顫抖地說:「毀你容易,助你難,你……你是否也要像袁家對姊姊一樣,也用一紙書休妻呢?」

  休妻?這是今天第二個人說到這個字眼!先是舅舅,再是茉兒,兩次都深深地刺激著他,如被毒蜂叮咬,尤其是出自茉兒的口,更是令他疼痛難當,他不假思索的便說:「休什麼妻?你嫁給我,生死皆為任家人,就不准你離開任家一步!你所要做的,不過是三從四德,從公婆、從丈夫,一生平平安安,不惹是非,沒有人會休離你!」

  茉兒睜大眸子,終於看出他怒氣下更多的是情急,眨眨眼又說:「即使嚴家如此,你……你也不休我嗎?」

  子峻冷哼一聲說:「我可不像袁應樞,會做出趁人之危、卑劣休妻之事!雖被你罵為矯情,但我仍然堅持詩書之家的原則。」

  茉兒低下頭,為方纔的莽撞之語而臉泛桃紅。

  「茉兒,」他抬起她的下巴,放緩語氣說:「我也不是斷人親恩,而是想得比較深遠。今天你的探視,或許會給你家人安慰,但並無實際的幫助,弄不好,反而會害了自己,所以不如不去,等風波平息後再說,你懂嗎?」

  他的眸中有難得的柔情,茉兒情不自禁地撲向他的懷裡,「你真的不會休我?即使嚴家如此,你也不離棄我?」

  「我任子峻一向是重義之人,絕不做離棄之事,只要你依我的話做……」他擁住她說。

  「我依你,會依你的……」她那幽怨的模樣,觸動了他柔軟的心,忍不住低頭吻住她,兩人倒在喜紅的鴛鴦被上。

  子峻第一次領悟到茉兒對他的重要性,廝纏熱情更甚以往,張口銜住她的耳、她的唇、她的身、她的纖纖玉足,彷彿要將她的全部烙印在他的心底,成為他的一部分。

  茉兒放心了,也釋出所有熱情,人更酥軟,迎向他而去。或許他的不棄不離是義氣,對她而言卻也是甘霖雨澤。

  那一夜,他們忘了世俗艱險的一切,彷彿又回到天步樓那單純的一刻,迷濛的大湖,湖上的雨,船舟輕蕩。她幻化成狐,他也幻化成狐,在情慾的深淵、在紅紗帳裡,忘卻為人的千般煩惱,只剩彼此……

  任傳周剛由徐階的府邸回來,方才幾個時辰的秘密會談,令他眉頭深鎖。徐氏摒退左右,親自侍奉,兩老夫妻又說了一盞茶的光景,愁緒更加濃濃地籠罩下來。

  嚴世蕃的審判下來了!照理說,他們運用了龐大的人力、物力,結合紫姑符咒和道士勢力,又有確鑿的證據上奏嚴氏父子貪污誤國,判幾個處斬之罪應該都沒問題。

  結果,臨到刑堂,皇上又軟了心腸,非但沒有抄家、沒有死罪,最後嚴嵩僅以「縱愛逆子,全不管教」之名被勒令告老還鄉;而作惡多端的嚴世蕃,則僅僅以貪縱無節制,被流放在嶺南一帶。

  「真是大荒唐了!嚴家起落二十年,弄權如兒戲,殺人無數,如今有判等於無判,教那些冤死的人怎麼能瞑目呢?」徐氏歎息著說。

  「你聽聽皇上的聖諭,說嚴嵩『力贊玄修,壽君愛國,人所疾惡,既多年矣』,明明擺著我們無時無刻想『誣陷』嚴嵩的樣子,氣得你大哥說不出話來。」任傳周說。

  「皇上對嚴嵩的寵信已到縱容的地步,大哥覺得他很快就會東山再起嗎?」徐氏問。

  「他若東山再起,我們就完啦!」任傳周憂心地回答。

  這時,屋外響起腳步聲,子峻從容地走進來。

  徐氏看著這文質彬彬、器宇不凡的兒子,心中有著驕傲,也有著些許的遺憾。

  在她生育的三男三女中,就屬子峻最有將相之才。自幼他就聰穎過人,較之木訥老實的大哥更得老人家的寵愛,且可喜的是,他個性敦厚,絕不驕縱,與兄弟手足情深。

  稍長,父親忙於仕途,家中的一些大事就落到他的頭上,比如護棺回松江府、處理鄉里田稅……等。子峻不但不負眾望,達成任務,更努力讀書,不靠父庇蔭,舉人、進士一路的攀爬而上。

  可惜,碰到嚴嵩奸臣當道,讓他似錦的前程籠罩上一片陰影。先是科舉,被迫韜光養晦,再來是逼親,娶了茉兒。

  茉兒堪稱是個好媳婦,就偏有那種家世。徐氏猶記得,子峻娶親前後的痛苦,甚至有出家當和尚的念頭,而這半年來,雖然接受了茉兒,兩人相處如夫妻,但子峻眼內的抑鬱仍未散,他嘴裡不說,但她猜得到他心裡仍有太多不平。

  子峻拜見父母後,任傳周開口道:「你知道嚴家三堂會審的結果吧?」

  「早聽說了,現在大街小巷都在談。」子峻回答。

  「只判嚴世蕃和幾個爪牙流放,等於縱虎歸山。」任傳周搖搖頭,「不過,聖上旨意如此,我們也莫可奈何,為今之計,就是趁虎離京時,將他們的勢力斬革除根,將來即使他們回來,也已大權旁落了。」

  「這八成是舅舅的主意吧?」子峻問道。

  「沒錯,他可不想直廬坐沒幾天,又被嚴嵩拖下來。所以,從現在開始,御史們便加強彈劾,舉凡和嚴嵩有關係的,只要是涉及朋黨、貪污及買官者,一律降罪,這也包括所有的姻親在內。」

  「我們任家也在名冊中?」子峻立刻警覺地問。

  「你可是嚴世蕃的二女婿呀!你不知道那個大女婿已被拿下烏紗帽了嗎?」

  「他是罪有應得,但我們和袁家又不同。」子峻白著臉說:「大家都應還記得,大婚之日,錦衣衛是如何列隊,我們又是如何被逼的!」

  「但偏偏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不這麼想。」任傳周無奈的說著,把桌上一冊摺子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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