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鬧夠了沒有?!」東堂八雲低喝一聲,面色不動。
「爸──」東堂春華還要說,八雲瞪他一眼,她到嘴邊的話便吞了回去。
「老爺。」廳外響起老管家的聲音。
「什麼事?」
「客人到了。」
「知道了。」東堂八雲沉沉回了一聲。
眾人納悶地互相對望了一眼,除了東堂晴海。從他的態度看來,整件事好像都跟他沒有關係,但那種不相干和東常夏彥的冷淡卻不一樣,更貼近於東堂光一嘲諷的──就像一尊沒有情緒感覺的瓷像。
「什麼客人?」東堂春華沉不住氣問。
東堂八雲銳利的目光掃了眾人一眼,答非所問:「春華,我決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一切由我作主,你不必再多費唇舌。」他停頓一下,看著眾人。「我的話,你們都聽懂了吧?」
沒有人說話。連最刁蠻的東堂春華也不敢再作聲。
「那就這麼決定。」
應該最有關連的東堂晴海端正跪坐著,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東京,銀座中央通,晴天,午後一點三十四分。
陰濕多日,難得竟出現了一個溫吞的晴天,陽光隱隱,曖昧地穿透雲層。走在這條東京、甚至世界有名的昂貴的路段
上,江曼光沒有絲毫雀躍的心情,反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輕蹙著眉,心事全鎖在那兩道微聳的眉峰間。
現在,楊耀應該已經和那個女人見面了吧?那個她還沒見過,據說高雅有氣質的女人。因為沒有見過面,因為不知道實際情況如何,她做了種種的揣測。因為是揣測,每種假想的情況都帶著模糊的不安。好幾次,她都鼓足了通氣走到往目黑的車站,每看著電車在一班一班的過去,她又縮回了腳步。
她不知道她等待什麼。不顧一切的能氣嗎為她懷疑,她有任性撒嬌的權利嗎?越想越多,她就覺得越混亂。當初和楊照在一起時,她從不曾有過像這樣混亂的情緒,只是一味壓制承受等待。但現在,她一刻也等不及,滿懷奇異的滋味,像妒像念像不安。
她匆匆跳上電車。銀座線特快車,在表參道站下車。走了一上午,她覺得累了,思緒太亂,就太疲睏。
公寓大樓前,停了一輛黑色大禮車。雖然不感興趣,她還是好奇地望了一眼。即使在青山這樣的地區,那樣一輛黑色車還是相當引人注目的。
她一走近,車門立刻打開,從車上出來一個穿深色西裝的男人,筆直走到她面前。
「請問……是江小姐嗎?」
找她的嗎?江曼光覺得奇怪,幾分疑惑。說:「我是。請問,有什麼事嗎?」對方的英語十分流利,聽不出有任何腔調,看起來就像是某類菁英分子。
「敝姓籐田,是大和物?東堂會長的秘書。我等您一會了。
會長有事想與江小姐見面,方便的話,請江小姐過去一趟。」
對方給了她一張名片,她只看得懂其中幾個漢字。
是東堂八雲。江曼光躊躇著。那件事她已經拒絕了,還會有什麼事?
「請問東堂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她還是很遲疑,同時有些?難。
「這個我並不清楚。不過,會長是個嚴謹、崇尚武道精神的人,這點請江小姐放心。」
「我明白。可是……。」
「令尊那邊,我們會派人通知,江小姐不必擔心。」籐田口齒清晰且條理分明,考慮又周詳,沉穩的語氣和態度也十分有力量。
「可是……。」江曼光微顰眉,還是很猶豫。
「江小姐,請上車吧。」籐田打開車門,態度相當恭敬有禮。
江曼光又猶豫了一會,到底還是坐上車。車子離開都心,往郊區駛去,沿著中央線到了國分寺,停在一處大宅子前。
好大。下了車,望著宅子那幾乎綿延到巷子裡盡頭的圍牆,江曼光心裡不禁驚歎起來。她看看大門前門牌上的「東堂」兩字,心裡又歎了一聲。
她沒想到這個叫籐田的居然將她帶到東堂家的本宅。
有個穿和服的老管家來應門。籐田也以恭敬的態度說:「城先生,麻煩您通報會長,我將客人帶來了。」
「是。籐田先生這邊請。」老家長應了一聲,沒有多問任何不該問的,也沒有對江曼光有任何多餘的好奇。
進了大門,踏進庭院,江曼光立刻感到一股莊嚴肅靜的沉重壓力,瀰漫在空氣間。宅子很大,典型的和式建築;主屋旁邊有一處佔地十分大的建築,不知道是做什麼用。
她安靜地跟著老管家穿過修剪整齊美觀的庭園。石階、矮樹從、石燈盞,甚至還有茶亭。經過池塘時,清澈的水底還看得見色彩斑斕的鯉魚在水裡來回浚游。江曼光幾乎屏息。是空間太大了嗎為她覺得有種束縛壓迫人的力量。
「籐田先生,請在這裡稍待。」老管家請秘書籐田和江曼光先留在一個小房間。然後過了一會,他又出現,對江曼光說:「請跟我來。」
他帶著江曼光東轉西彎,穿過長長的迴廊,然後停在一道門前,說:「老爺,客人到了。」
「請地進來。」門內傳來東堂八雲的聲音。
「請。」老管家打開門,等江曼光走進去,他恭敬鞠個躬,拉上門,默默退開。
江曼光定定神。她發現她身在一個大廳中,東堂八雲對著她,端正跪坐在大廳前方中的位置。
「請坐。」東堂八雲說道。充滿威嚴的聲音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服從的力量。
江曼光四下看看,在她身前不遠有個坐墊。她走過去,略略遲疑一會,但為了不失禮,她還是勉強地以跪坐的姿態坐著。
東堂八雲精湛的目光一閃,看在眼裡,沒說什麼。
「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英文並不像日語是種階級語言,沒有敬語之分。但江曼光說話的語氣態度都相當有禮。
「你別緊張,我找你來,只是想跟你聊聊。上回跟你聊得很愉快。」東堂八雲沒有直接回答,露了一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