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耀沒怪過母親對他,只是不斷嚴格要求,要像龍家的主人,卻不曾對他有關愛,但,只有現在,希望她能體諒他有不得不為的事,別再拿母親身份管他。
「你只想爭龍家,想獨佔權勢好證明你沒輸給姨娘!可爹的心仍不曾落在你身上。甚至爹為姨娘建這別業,寧願在此與她相會也不回本家。」
「是誰告訴你這些謊言?」龍夫人身軀顫抖,幾乎要站不住,鬆開兒子的手,以為否認就能掩蓋所有。
「是不是謊言,娘心裡最清楚。甚至由於忌妒,十五年前,你一聽說爹和姨娘要留在這裡過年,便趁機想放火燒了爹和姨娘,然而你卻沒料到,爹原先根本不在屋裡,那天,留在屋裡的人——是我。」
「不會的,後來火場中明明就發現……」
「爹本來命不該絕。」這就是為什麼龍凌耀總不願正面承認,自己存在的價值。「若他不是為了救我這個兒子,他現在應該還好好活著,當他被樑柱壓傷的那一刻,他只說了,要我好好照顧鈴歆,照顧他的女兒。」
「他這個爹如此偏心鈴歆,你還為他說話?救你,是他當爹該做的,要是我,我也會為了我的兒子……」
凌熠笑了起來,有著譏諷,有著沉痛。「可我明就不是他親生骨肉!」
「你這是在羞辱為娘嗎?我不記得有教過你這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利用從小就對你傾慕,青梅竹馬的玩伴,懷了我之後才設計害爹,這些事,爹婚後就發現了,我和他不像,任誰一眼都看的出來,可他還是一樣疼愛我。」
所以,龍凌耀謹守著對爹的誓言,照顧鈴兒,只因為名義上的爹爹,對他的情分與恩義,遠勝過他的親娘。
「我不求你能多少像個母親,我只求你,為了你自己,收手吧。別再怨恨下去,鈴兒是無辜的。而我……為了娘希望龍家更富裕,也已努力十來年,這樣還不夠償還娘的生育恩情嗎?況且,在你眼裡,我只是一顆棋子,你根本不曾將我當成你的兒子不是?」
多年證言被拆穿,龍夫人終於抱頭痛哭起來。
「我又能如何呢?我一直愛著他,可他卻不曾回頭看看我呀!明明是姐妹,他的心卻只在妹妹身上,而我……我只能霸住龍家,讓他因為需要龍家的支援,而來找我,假如沒有這些,我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眼見娘親悲泣,龍凌耀不免開始自責。「只要人還活著,就還有希望,多去看看別的天地,娘,只要你願意睜開眼往前走,別被過去束縛。」
時間不多了,他再拖下去,過了四更,牢裡的守衛會更嚴密。他才一抬頭想移動腳步,又被母親拉住。
「可是凌耀,你是我懷胎十月所生,我雖然對你嚴厲了些,可我……我並不是不要你,我只是,我只是……把龍家看的重了些。」
「沒關係,都過去了,我不怪娘。」就因為知道娘過去的無奈與怨影,所以他總是退讓吞忍,不提半字。「至少現在,若覺得對我虧欠,請別阻止我。我對蘭禧,就如同娘對爹,我不願意失去她。所以……請原諒我的不孝。」
* * * *
牢房裡,壁上褐色血跡斑斑叫人望而生畏,彷彿曾發生什麼悲劇,陰暗潮濕腐臭的雷味,足以令人窒息,無論精神或肉體,按理常人應該無法忍受才對。
可蘭禧卻恍若不覺。也許因為已經看開了吧。反正她已認罪,一行刑,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那環境再惡劣又有何差別?再待也沒幾天了。
從被捕至今也過了一些日子,蘭禧天天抱著膝蓋蜷著身子,縮在牆腳,牢頭送來的東西,她碰也不想碰。不覺得餓,不覺得渴,隨著身子一日日變輕,力氣一點點消逝,意識慢慢飄緲起來。
醒著時,描繪少爺的意氣風發令她神醉,做夢都是少爺的姿態,叫她心安入睡,抱著自己,回想著少爺的懷抱,驅走了寒意,最後,幻想到少爺和小姐在一起,應該能露出幸福笑容的那一幕時……
她卻怎樣也無法讓想像中的少爺微笑,而且小姐也不知去了哪,就只留下少爺一人,寂寞,悲哀的靜靜望著她。
「我……別那樣看我,你知道的,少爺,這樣做是最好的,可以保住龍家,保住小姐,保住少爺……」努力擠出笑容安慰自己,拚命想讓幻想中的少爺,也笑一個時,她卻發現自己衣襟早濕透,淚水奔流。
再怎麼偽裝都是假的,少爺就是不在她身旁。沒有他,只剩滿腔心疼。
「少爺,少爺……」自欺欺人要到何時?
「蘭禧。別哭,蘭禧,我在這兒。」
聲音如此清晰?蘭禧一面告訴自己,別想少爺想到起了幻覺,卻又一面樂於見到這樣的畫面。
少爺就站在牢門柵欄前,溫柔依舊,只是憔悴了些,衣裳凌亂了些,但……為什麼這幻覺如此逼真?少爺應該是神采飛揚的,這幻覺好不聽話——
「難道真的最少爺?」蘭禧疲累不堪的身子自原地跳起,欣喜若狂的奔向牢門前,迎向少爺伸出的手,然而就在即將碰觸到少爺之時,她猛然停下腳步,縮回了手。「不,少爺不該在這兒——」
她才慌慌張張舉起衣袖,想遮住她慘白面容,可卻讓少爺,突然探入的強壯臂膀捉住,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
「你……就這麼討厭我,連一面也不肯見我嗎?」
「不是的,這裡是牢房,少爺不該來。」差點又要不爭氣的落淚。她得忍住,不能讓少爺知道她的激動與欣喜。
「那麼你就該來嗎?」他想生氣,可心上的創痛卻將他的怒氣完整壓下。「為什麼擔下不屬於你的罪名?」
「人……是我殺的。」避開少爺追究,她承認的心虛。
「我不信。」他不曾猶豫,簡單將她醞釀已久的謊一音拆穿。「不是你。」他太瞭解她,連翻覆的鳥窩都願以身相護的她,怎麼可能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