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德直視著女兒,眼裡有著真切的期盼。「若可,我確實不是個好父親,但我也不是個喪心病狂的壞蛋。有許多事情是不能只以自己的角度去評判的,請你試著站在我的立場想。」
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邁開腳步朝屋子走。她默默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感到極度的混亂和迷惑;不知道究竟該相信什麼,該如何做!
她確實從來不曾以父親的立場來想過這整件事,因為她根本無從瞭解、甚至親近過他。每次他回家,總是忙著和母親吵架,她只能躲在保姆的懷裡,害怕的哭泣。
只有十歲那年,父親意外的發現她也愛馬,有著駕馭馬匹的天賦,於是大發慈悲的教她馬術。那是她童年生活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將全副心思放在馬兒身上,想以此博得父親的讚美。
她果然不負父親所望,騎著黑寶贏得了父親馬場裡所舉辦的一次比賽冠軍,當時的他,是那麼的驕傲,自滿,對她頻頻的讚美,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裡,以充滿關愛的眼神看她……
但,當她興匆匆的將贏得的獎盃展現給母親時,她卻怒不可遏的將它擲得遠遠的,並且歇斯底里的怒聲尖叫,說她絕不允許自已的女兒和她父親一樣,將時間浪費在該死的馬身上。
自此以後,她不敢再接近馬,不敢再去看她心愛的黑寶,那使得她也不再能接近父親,而父親也不曾致力於,或許該說也無法致力於,保有他們父女倆好不容易找到的維繫感情的方法。
或許那一次,她也在無形之中傷害了父親。
還記得,每當她在馬上盡情奔馳之際,父親眼中總是閃著驕傲的神采。但她最後卻因母親的反對,斷然的拒絕他,將他推得遠遠的。
當時,他只是悻悻的走開,漸漸的,他們父女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自母親死後,她開始學會氣他,甚至恨他。
唐若可眨回盈眶的淚水,其實,她從來不曾真的恨過他。她只是像鄭威奇一樣,以冷漠做為自己的保護色,既然得不到愛,索性裝成是自己不屑於追求它。
但,她根本無法自欺欺人,即使到現在,她的內心仍舊渴望著不曾享受過的父愛。
而父親呢?他是不是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愛她?甚至以自己的方式在愛母親?
方纔他所流露出來的感情並不像在作戲,或許,他也有自己的苦處,也在承受某些痛苦。一味的將所有過錯推到他身上,是否太不公平?
更何況,母親既已過世,就算再恨父親也喚不回什麼,她和父親是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們有必要再針鋒相對,冉將披此當做仇人般的對待嗎?
雖然,她已經試著體諒,但多年來的疏離,已在她和父親之間造成一條好大好大的鴻溝;她實在沒把握自己是否能跨越這條鴻溝。
她輕歎,繼續漫無目的的踱步,卻又意外的發現黑夜中佇立著一條人影。當她看清來人,心跳不覺漏跳了幾拍。
鄭威奇站在石椅旁,髮絲微亂,衣衫不整,整個人繃得緊緊的,一雙漆黑的眸子炯炯的看著她。
唐若可交抱著雙臂,好似想以此保護自己,澀聲說道:「吼吧,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甚至可以替你說,我是個騙子,滿腹心機的大騙子,我欺騙了你.欺騙了所有人……」
「你為什麼說謊?」他瞇起眼睛,強忍住想用力搖晃她的衝動。「我甚至問過你和唐立德的關係,你竟然厲害得能夠睜著眼睛說瞎話,面不改色的扯謊!」
「我承認我錯了,我是應該告訴你實話。」唐若可感到滿心後悔。
他顯然感受不到她的歉意。「現在假面具被拆穿,就淨說這些於事無補的廢話?」
她無助的搖頭。「我真的並非存心騙你,只是……」
「你不是存心騙我?」他冷冷打斷她,繼續冷嘲熱諷:「只是說謊成性?」
他傷人至極的指控教唐若可激動起來。「我之所以隱瞞真正的家世,只不過是想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我只是不想對每一個人解釋,為什麼唐氏食品的繼承人要離家出走!」
他繼續以指責的眼神看她,固執得不肯軟化。「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沒有對我坦白,你更別妄想再取得我的信任。」
唐若可被傷得體無完膚,雖然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但如今聽他親口說出來,卻仍教她心碎不已。
「我不是一個說謊成性的女孩,更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嬌嬌女,我在台北自力更生了三年。」她忍不住為自己辯駁。鄭威奇頑固得不肯聽進任何解釋,「你只是耐心的等待機會,湘奇是你放餌的第一個對象,而我是第二個,我說得對嗎?」
「不對!不對!」她猛烈的搖頭。
「夠了,你不必費心繼續偽裝。」他的眼中滿是對她的嫌惡,鄭威奇自齒縫中擠出話來:「我已經把你完完全全的看透,不會再被你那差勁的演技蒙騙;誰不知道你逗了湘奇三年,現在又想勾引我!我很懷疑,你感興趣的究竟是鄭家的財富,或是希望見到我們兄弟為你而失和,以滿足你那令人噁心的女性虛榮?」
她真想立刻去死,一股絕望的痛苦撕碎了她的心、她的靈魂!
她實在不願相信事情竟會壞到這等地步.實在不願相信鄭威奇竟是如此盲目的男人,寧可聽她父親生氣時的謊言,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
她到底是哪一點使他以為她像是一心想釣金龜婿的貪婪女人?像是有著蛇蠍心腸、滿肚子壞水的女人?他為什麼忍心如此殘酷的對她?
「我現在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不必再繼續白費心思在我們兄弟身上,趁早死心吧,我不會傻得上你的當,湘奇也不會。」他以傷害她來緩和自己心中的傷痕。
「湘奇愛的人是馨怡。」她喉嚨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