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趟回來純粹是出任務,不是不回英國了……不是……
「你這麼拽啊。」看她怒哼一聲聊以回應,雅各發現他沒能如願收買她的心,他自己的心已被完全籠絡,不費一兵一卒。
在蘭西最困的時候,雅各眼中堆積多日的暴戾之氣如春雪遇日,漸漸柔化。
而她,則像追捕獵物亂蹦一天的豹仔,倦極回到母豹身邊,找到了安全感。
今天看到他也來了,她竟然……好高興……長年構築的戒心一卸除,蘭西再也克制不住體內的野性,秀挺的鼻端朝雅各頸際湊去,不安分地挨著他又磨又頂,壓抑已久的睡前癖好幸福回籠。她閉著眼睛盡情享受,頂弄之餘,口中不禁逸出一聲舒眼的低嚀,沒瞧見雅各驚訝的哂笑。
直頂到鼻頭微紅,她才心滿意足了,一頭賴入雅各悶著趣笑的舒適肩窩棲息。
不到一分鐘,回台灣後水土不服迄今,蘭西日漸消瘦的臉容鬆懈出一笑,多日以來,終於能夠不帶一絲焦慮地安穩入夢中。
浮沉在灰濛濛的睡海之際,她依稀聽見有人在說話。那聲音,冷得像北極圈的永凍上、又似殺傷力最強大的野戰刀,又冷又利,好容易傷人於無形……
好耳熟,似曾相識……
「我好像經常抱著你,為你服務。你只學會以累壞的模樣面對我的懷抱嗎?還是,你把我當成你專屬的奴隸了?」
好可憐……她在夢中笑開臉,十分同情這聲音的情難自持與莫可奈何。
「我常說我無所謂,本來我確實什麼都無所謂,對你。」萬一,他不在她身邊看住她,她會不會被「陰魂不散」的傢伙帶走?「我不是照單全收,你這兩年表現精湛,逼得我不得不有所求。我希望你節制玩命的衝動,不要常把自己搞得這麼累,不要凡事不在乎,不要從我面前消失,其它,我都隨便你。」他怕失去她,好怕。
那是睡夢中,她感覺臉上被一個溫熱的東西抵住,像她剛剛抵著某人肩頭一樣,被人如法炮製了。
「我發現心驚膽跳的滋味,很糟糕,你讓我很挫折。」
她在夢境裡專注傾聽,只聽見一個聲音,沒人回應他或撫慰情緒挫敗的他。
沒有人……
「愛不愛你早已不是問題。我會試著不要太浪費。不客氣,我的小豹。」
心中死寂成灰的部份動了一下。
她感覺頸畔被連碰數下,柔情似水地、唯恐驚擾她地,宛如一隻蝴蝶剛剛飛過。
而夢中的她,只是一味憐惜於沒人對話的感覺,太孤單……
第九章
日子過去半個多月,她對姬蓮冬酷似小管的臉終於稍微免疫。
每天看著他,她的心還是會痛得想掉淚,眼神偶爾會遲疑,但,眼眶再也不會泛淚了。姬蓮冬終究不是她愛的小管,不管多麼不願承認,小管真的不在世上了。
他不在了。
就算淚水流盡,她也找不回他了。她再也找不回……放手太久的過去了……
望著對街一棟熱鬧滾滾的透天厝,蘭西神色備加落寞。
透天厝的大門敞開,小小庭院整晚猿吼不休,一口氣擠進七個很雄壯的猛男。令蘭西偶爾會心一笑的,是兵慌馬亂的壯腿陣中兩個格外袖珍的小女娃,兩個小娃娃玩得好快樂,在彷彿暴動的男人堆中悠遊穿梭,一點也不擔心會被不小心踩扁。
蘭西寂寥空虛的眼神,看見屋內走出來的兩名少婦之後,湧上更多的惆悵。
曾幾何時,那個不會游泳的小學妹小夏已為人妻,寇冰樹也有歸屬了。她們才多大歲數,這麼早就嫁人……跟小管猝逝有關嗎?
蘭西關心地凝視笑容恬靜的女子,看著她幫女兒重綁亂掉的頭髮,她的丈夫和過動的哥兒們打鬧到一半,見狀,急忙湊臉過去要愛妻幫忙拭汗。
她一向暱稱夏秀為小夏,她是小管唯一的妹妹,他很疼她,很疼很疼。
她最掛念的小夏,原來嫁蛤力齊學長了;他是個極有責任心的男人,小夏嫁給他,她就放心了……蘭西欣羨的眸光轉向另一名女子,她一臉純淨,笑容憨憨傻傻。
寇冰樹,她是小夏的童年摯友。那天在姬蓮冬生日宴會上被她認出來,她嚇了一跳,她的丈夫是力齊學長的哥兒們,看起來是個傻大個,對妻女呵護有加。
兩對都恩恩愛愛,過得很好,寧靜又平凡,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這座島上,她所掛念的人都很幸福……她很高興……
掛念的人近在眼前,蘭西看了一晚,幾度想上前打招呼,卻又卻步不前。不知如何接近過去的人與事,她心生焦灼、滿心徬徨,觀望愈久心底的失落愈深刻,這才驚恐地察覺了,自己與眼前的世界已脫軌太遠。她和這些她懸念在心的朋友們,已經離得太遠,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她以為摯愛一生的土地,其實已陌生。
這裡沒有她的位置了,她在自我放逐的同時,也被故鄉驅逐了。
是小管懲罰她臨陣脫逃,所以她變成唯一孤單的?
回台灣十多天以來,每隔幾天她就到北投看看這幾個老朋友,可是愈看,她心愈慌,好焦慮……她以為回台灣後,最困擾她的會是小管那一關,想不到……困難重重,她連和力齊學長、小夏見一面都鼓不起絲毫勇氣……
她是回來面對、回來振作,不是要回來領受逼瘋人的寂寞與失落!
直耗到十二點多,夜深人散,透天厝暖柔的燈光全熄,蘭西才鬱鬱寡歡地回到姬氏飯店,她那棟過渡時期的小別墅。一打開門,原以為迎接自己的必是一室黑寂,蘭西意外發現屋內居然亮晃晃,也是一室暖柔,沉靜溫暖地等她歸來。
雅各回來了!沮喪低落一晚的心,在乍見床上熟悉的身軀時無來由雀躍起來。
他昨天早上臨時有事要離開,不是說最快後天回台灣……抓出短衣短褲,蘭西洗好澡出來,看到床上又是一堆東西,正要發火,突然被琳琅滿目的武器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