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烈,你到當地官衙去。」
「啥!我?」鐵烈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不會吧,老大,這差事貝彥比我適合……」
他才不要去見那些貪官污吏,就算把他們嚇個屁滾尿流也沒什麼過癮。
那群村民也嚇白了臉:「將軍……你……」
曲鉸楚溫和地道:「別擔心,沒你們的事。我只是要他去地方官那兒說一聲,咱們要經過貴地而已。」他寧靜的態度奇異地和緩了村民們的憂慮,紛紛目送著苦著一張臉縱馬再去的鐵烈。
曲鉸楚向村長道:「既然如此,告辭了。」
村長道:「你……你們請把這妖女也一起帶走。」
曲鉸楚淡淡道:「這個自然。」他一言不發地把那女子抱上馬,一躍坐上她的身後,雙手拉韁將她圈在手臂間。他感到那個女人的背脊突然變得僵直,於是,特意往後挪開了彼此間的距離,一踢馬腹,二匹馬快速離開。
直到十里外,曲鉸楚才低聲問:「你要往哪兒去?我可以送你一程。」他知道這個女人是外來者,所以才會被那些村民當成井水變紅的禍首。
「這裡。」
他再度皺起眉心,貝彥忍不住喊了出來:「姑娘,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留在這裡等死嗎?」
這句話觸動了曲鉸楚的疑問。那個時候,她在赤熱的火焰中依然事不關己的神情,是在等死吧……
他不希望她送命,沒有人是該送命的。
他沒有多問。只是露出溫和的笑容說:「如果姑娘不介意,我們順道同行吧。」
良久良久,那個女人終於回頭看了看他,那雙黑眼有些無神,他曾在戰場臨死的傷兵跟中看過同樣的神情,那是對一切都不在乎了的漠然。
也許因為這樣,那雙眼睛裡也沒有讓他厭惡的算計,只是很純粹地在看他這個人……
只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他背後的一切。從來,聽到他名字的人都是不再看著他這個人,而只看著他的名字。所以,他甚至想過一輩子待在邊關,不要回京淌那場混水。如果不是皇帝用他母親年邁,下召要他回去……
下召啊……又何必用到他母親的名義呢?怕是……要奪了他的兵權吧。
那對純粹的黑眼再度轉了開,然後,他聽見她極輕極輕地說:「就聽將軍的。」
他微笑了:「還沒請教姑娘尊姓?」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請叫我菱煙吧。」
曲鉸楚點點頭,不再深究。她的傷與過去,都是只屬於她的秘密。
到了客棧,曲鉸楚給了她一間上房,自己與貝彥同間。然後又請了大夫給她治療身上的燒傷。又請店裡的大娘去替她買了換洗的衣衫。
等到一切都弄妥了,菱煙靠在窗口,凝望著如勾般的彎月。
「還沒睡?」
低沉柔和的嗓音驚動了她,菱煙全身一顫,回過神來,發現不知何時,曲鉸楚竟來到了窗外的中庭裡。
「你也還沒睡?」
曲鉸楚淡淡一笑。
「有心事?」
「還好。」他微笑道。
「對不起。」
曲鉸楚搖頭:「不,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逃?」菱煙抬眼望著他,那雙黑眼在淡淡的月光下,泛著晶瑩的光芒:「朝中紛爭?」
曲鉸楚一笑。聽到這樣的話,他該懷疑她是不是皇帝,甚至齊王派來采他底的人,但是,奇異的是,他相信她。
「你很聰明。」
菱煙垂下了長長的睫毛,沒有回答。
「默認了?」曲鉸楚企圖用玩笑打散她眼底的哀愁。
「我沒有。」她也笑了,但笑意沒有到她的眼裡:「真正聰明的人不會欺騙自己。」
「欺騙自己?」
菱湮沒有回答,換了話題:「你不想回朝?」
曲鉸楚抬頭看著細如勾的月:「我有三年沒回過京城了。」
「也沒回家?」
「沒有。」
菱煙忽然靜了下來,沉默在兩人間緩緩擴大。
「皇上下召,說我母親病重,要我回去。」這次,曲鉸楚先開了口。
「下召說你母親病重?」她淡然的語音中難掩訝異。
曲鉸楚看著她,心想,她真的很聰明,到目前,覺得這個召書不對勁的也只有他與衛子喬,鐵烈等人都開心他要回去享福了。
「怎麼?你想到了什麼?」
菱煙側頭看著他,彷彿在猜著他這麼問的用意。只用細絹兒綁住的髮絲,在淡淡的燭光與月色下,有如緞子般閃著交錯銀紅的微光。
「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想問問你的想法,沒別的用意。」
「朋友?」她的語調變得很奇特o
「我以為我們是患難之交。」他直視著她:「是我高攀了嗎?」
這次,菱湮沒有迴避他的眼光:「你是個很會說話的人。」
「是嗎?你還沒回答我。」
「哪一個?朋友?還是下召?」
「都有。」
菱煙又笑了,還是那涼涼的、像月光一樣蒼白的笑容。
「皇帝為什麼不直接召你回去,而要用你母親作引子?」
她這樣的回答,等於間接承認了他是朋友。
「你說得對。」
「皇上下召,你能不回嗎?」
「不能。」
「那麼……」菱煙的嘴角輕輕抿住廣,我只是想到了兩個故事……一個鳥和弓的故事,還有一個酒與兵的故事。」
www.lyt99.com www.lyt99.com www.lyt99.com
「鳥盡弓藏」與「杯酒釋兵權」呀。他讚賞地看著她。她想的和衛於喬一模一樣。衛子喬一直反對他回朝,但是,他能不回嗎?估是臣,君命難違,他不回,就等於是造反,那他的部屬該怎麼辦?
菱煙望著他緊蹙的眉頭,歎口氣,輕聲道:「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
「你的不如意呢?」
「都過去了。」她的聲音很輕,但卻很堅決。與其說是說給他聽,不如說是說給她自己聽。
他點點頭,柔聲道:「是的,都過去了。」
菱煙望著他:「你的不如意,也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