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知道我吳老頭做生意是童叟無欺、誠心實意的。愛姑娘,銀貨兩訖,要別家才不給你換貨,可我是個老實人,我換,我換給你。」
樂香捧著那嶄新硯台,斜眼看了微生一眼,他昂著下巴,又開始驕傲得宛如孔雀開屏,笑揮著寶扇。
「嗯哼,原來是白某誤會了。這吳老頭可有良心的,肯換新的。」
吳老頭雖不甘心,但在眾街坊目光下,也只能點頭「嘿嘿」直笑。「沒什麼沒什麼,我做人一向就老實。」
微生拉了樂香轉身就走。
他昂首闊步,非常得意地教訓起愛樂香。「這種奸商就要這樣對付,你光杵在那兒解釋半天有啥用,你蠢不蠢啊?」
沒想到愛樂香捧著硯台倒歎氣了,很懊惱似地。
「白公子,咱生意人以和為貴,你這樣給他難看,以後他家死人,斷不會給咱買棺材了。」
「嗟!」白微生頗不以為然。「你想得也太遠了吧?」
「做生意講得是細水長流,」她忽然停步,抓住微生袖子就往一旁小巷鑽。「走這邊。」
「為什麼?」白微生惱地直用扇子敲她的手。「放……放手……你放手!我幹嘛跟你走,要走小巷你自個兒走!」拉拉扯扯像什麼樣?!
愛樂香揪緊他。「別走那兒,走這!」硬是拖住他。
白微生甩開她的手,咆哮道:「你這女人又發什麼瘋——」忽然住口,瞪住對街。某宅正辦喪事,門口掛著輓聯,輓聯迎風飄動,熟悉斗大的字也隨之飛舞。
慘了,樂香蒙住臉,卻又忍不住失笑。怎會這麼巧?真給他撞著?!
白微生奔上前審視那幅輓聯,一群人擁上來圍住他好奇直問;「白公子跟秋姑娘什麼關係啊?」
「對呀,白公子竟願意給輓聯提字。」
「秋姑娘真榮幸啊,能得您如此厚愛,死也瞑目。」
「是啊是啊,這姑娘可迷死您啦!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啊,咱街坊怎都不知?」
微生瞪著那搖晃的輓聯,瞪著上頭斗大的字,前因後果立時明瞭,「轟」!一把火直燒上腦門。
萱帷月冷,魂飛仙鄉。白微生哀挽若寒。
哀挽若寒?!
白微生揪緊拳頭,轉頭咬牙,指著對面那蒙住臉的女人咆哮。
「愛樂香——」白微生抓狂地衝過去。
「唉呀!」樂香見他殺氣騰騰地衝來,不妙!保命要緊,扔了硯台,提起裙擺就溜。
「你別跑!」白微生不顧形象急起直追,一邊不忘破口大罵。「臭三八,你給我站住,站住!我非扭斷你脖子不可,站住!」
街坊們傻眼,但見好好一條街,忽地雞飛狗跳,罵聲隆隆。愛樂香敏捷地穿過一個個攤位,白微生追得情急,撞倒了好幾個攤子,混亂中只見微生直追著前頭那抹窈窕身影。
眾人莫名,竊竊私語。
「喲!頭一次見白大才子這麼生氣,他跑得可真快!」
「追誰啊?」
「一身白裳?」
「是棺材店的愛姑娘?!」
「是她!」眾人齊呼,大惑不解。
「他們怎啦?打起來了?」
卻說當愛樂香與白微生在街上追逐之際,兩位的母親正巧在白宅一里外的茶館前碰上了。
愛夫人遇著頭號敵人,本來忍不住想奚落幾句的,但見著那一臉憔悴,為著清水大師預言而消瘦不少的白夫人,滿腹刻薄話硬是說不出口,反而對白夫人微笑。
「白夫人啊,真巧,在這兒遇上。」
白夫人冷睇愛夫人,一貫的面目冰冷,表情不屑。
愛夫人倒是不計前嫌,為著那心頭薄弱的罪惡感,安慰起白夫人,她拍拍白夫人削瘦的肩膀,好心暗示道:「我知道你忙著給白微生找媳婦,其實呢,相命師的話你也別認真,聽過就算了,何苦把自己逼得這麼……」
「拿開你髒手!」白夫人遷怒,指著愛夫人臭罵。「咱微生遭難,敢請全是你這賣棺材帶衰的,天天靠著個棺材店能不倒霉嘛?我說你們行行好,不能滾到別的地方賣棺材嗎?」白夫人吊著尖下巴。「要沒銀子你大可開口,我給,只要你們『永福』滾蛋,多少錢你開出來!」
愛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七竅生煙。「你、你、你這個尖酸刻薄的老巫婆,你快死,我免費送口棺材給你!」
白夫人聽了大抽口氣,一邊丫鬟趕緊拍她的背順氣。「這這這是人說的話麼?能聽麼?我們白家怎麼會和你這沒教養的比鄰?」
愛夫人瞇起眼豁出去了,當街就和她槓上。「這樣好了,看在咱是鄰居的份上,你相公兒子祖宗十八代要誰死了,我就大方點送誰棺材。」
「你你你你你……」白夫人氣得頭昏目眩。
「我我我我我怎樣?」愛夫人挺胸直向前,白夫人忙往丫鬟身後躲。
「你這個壞心的肥婆,敢咒我們白家,我……我找巫師除掉你們!」
「呵呵呵——」愛夫人站著三七步,左手叉腰,右手撩撩頭髮。「拜託找厲害一點的,咱賣棺材的最邪門,你之前找的太遜了。嘖嘖嘖,白夫人,我看你還是認命吧,好好衰上個十幾二十年,別作無謂的掙扎。」
「可惡,你這棺材店裡咬牙的,你給我記住!」
「是,我等著。還有,白夫人——」她下巴朝白夫人後頭指了指。「拜託,叫你們那『有教養』的白大少爺別追著我女兒,難看死了!」
白夫人愕然,回頭,但見微生風一般的衝過眼前,還掄拳朝前頭樂香大罵。
「臭三八!給你爺爺我站住,我扒你皮、抽你骨,站住,聽見沒有?!」
真夠難看了,白夫人氣得指著微生背影嚷嚷:「站住,微生!回來啊——」
「哦呵呵呵呵呵呵……」愛夫人雙手叉腰,笑得合不攏嘴。「瞧你的寶貝兒子追著我女兒滿街跑,大概是愛上我們樂香了,哈哈……」
「我呸呸呸呸呸!」白夫人非常鄙夷地呸聲不停。「憑你們樂香也想高攀咱白府?癡人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