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生表情凝重,隱忍住快爆發的脾氣。「娘!你別聽那勞什子大師胡謅,我是仙鶴白綿綿?」他揮臂。「那我豈不是能飛了?」
「唉呀呀——你這姿勢,你們瞧!」白夫人驚叫,嚷來下人指著張開雙臂的微生,問道:「像不像一隻仙風道骨、振翅欲飛的鶴?」白夫人嗚咽。「沒想到,我兒真是仙鶴托世,怪不得打小就聰明過人……」
白微生立即收臂,眼角抽搐,真發火了,指著一群下人臭罵:「你們豬腦啊?夫人被騙了你們還跟著瞎起哄,有沒有腦袋啊?」
白夫人不管他的抗議,抓住他臂膀,指著新登場的姑娘。「微生、微生——」她眼睛一亮,來的是一名非常胖的閨女,衣裳被撐得快爆開。「這個姑娘不錯、這個不錯,肉多,皮相看來就很福泰,這個肯定能旺夫,就娶這個!」
「娘,我坦白告訴你了,我微生要娶的是全城最聰明的女人……」他走向堂中那名姑娘,昂著下巴對她道:「隨便念首詩來聽聽。」
「……」半晌過去,姑娘額頭汗落如雨下,兩眼癡望著俊帥高挑的白微生,一張臉只紅得似蘋果,張著嘴急了半天,說不出話。
白夫人親切地望著她,笑道:「別羞、別怕,你就隨便念首詩給他聽,放心,夫人我要求不高,只要是詩就行……」
白微生瞪著那姑娘,不耐煩地雙手環胸。
眾人安靜下來,等了好久,那胖姑娘猛搔頭皮,又抓扯頭髮,這才忽然記起,仰著滿是油光的臉,硬是擠出一句——
「床……床……床前明……光光……疑……疑是……地光光……」念完喘口大氣又抹抹汗,滿限期待地望向白夫人。不妙,白夫人臉色慘白。念錯了嗎?再看看大才子白微生,他倒是一臉平靜,伸手過來拍她肩膀,讚道——
「明光光又地光光?很好。」他點頭。「相信你前途也光光,來——」將姑娘轉個身推前。「門在那裡,請。」擺明送客。
姑娘這才明白過來,被淘汰了?「哇」的一聲痛哭,那大嗓門駭住微生及白夫人,下人只好快將那失態的姑娘送出去。
「你要我娶這個女人?」白微生不敢相信,臉色難看至極。
白夫人嘴角抽搐,自知理虧。「這個不好,還有二十個在門外等,我們再挑,那位清水大師說——」
「我不管清水大師說什麼!」白微生抓了袍子,穿上就走,一邊還不忘回頭咆哮。「我不娶我不娶我不要,你找的我都不娶,我娶了我烏龜!」氣死了,不可理喻,什麼仙鶴、什麼死劫,什麼跟什麼嘛!白微生負氣離開,任由母親繼續挑選她中意的媳婦,反正,他是絕對不娶!媽的,一早就遇上這等鳥事。
他氣沖沖,動身前往掛月樓,急著找來清麗討論昨兒個她想出的半闕詩。
掛月樓
一干文人爭先恐後,紛紛搶著對上的半闕詩。
「妙啊妙啊!」眾人不住稱讚宋清麗。「這銅池鯨舞起得真妙。」
「蘭成憔悴這句更絕。」
「我最愛銀海鳥飛這句,更襯出屠龍絕技的豪邁,嘖嘖嘖,清麗,你真把咱微生的詩對得妙極!」
眾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白微生不語,只微笑望住宋清麗。主動幫她將酒杯斟滿,然後舉杯向她。「我敬你,大才女。我服你了。」
宋清麗先是聽得一頭霧水,隨即發現微生誤會了,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然而當眾人一面倒地稱讚不絕,當微生雙眸發亮只看著她,她忽覺輕飄飄起來,禁不住微笑點頭。
「謬讚了,清麗怎受得起。」默認了。這剎宋清麗免感到有些恍惚,也許,也許那詩真出自她手,否則寫詩人怎會不見蹤影?她飲一口酒幻想著,或者是神仙看她可憐,幫她寫的。總之,這天,白微生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她。
微生高舉酒杯向她道:「清麗,你這多才情,在掛月樓太糟蹋了。」
宋清麗渾身一震,紅了眼眶,抬起臉注視白微生。
微生也望住她潤著濕意的眼,忽然覺得這樣好的女孩淪落風塵太可憐,又想著若能日日對著這樣聰敏的姑娘吟詩作詞,該有多愜意。
眾友起哄。「微生怎地?你愛上宋姑娘啦?」
「哈哈哈……咱微生動心啦!」
宋清麗一臉期待,白微生拍桌,乾了杯中酒。「好,今日就跟我爹娘商量。宋姑娘,你這等才情,不該在此煙花地終老,別人不娶,我娶。」
宋清麗怔住,不敢相信。「白公子……」話未說完,一滴淚就滾落下來。
稍後——
回程路上,微生揮扇,扇面是新提的詩,他和清麗共寫的。他吟著,一邊讚歎,一邊還思索著該如何說服毋親接納宋清麗。街旁忽然傳來愛樂香那慣有的、懶綿綿的嗓音。
「這硯台缺一角,我昨兒個買回去才發現,勞煩你換一個。」
「不成不成——」老闆撚鬚搖頭。「我看是你不小心敲破的。」
「這硯台我還沒用過呢!」
「全憑你一張嘴說,我吳老頭賣的硯台幾時有瑕疵,準是你自個兒的問題。」
「可是……」樂香為難地捧著硯台蹙著眉頭,斟酌著該如何說分明。忽然平空伸來一手搶走硯台,就重重砸往櫃檯,「砰」的一聲,樂香嚇得跳起,抬首見來人爽朗的一把嗓音,朝她兜頭劈下。
「蠢、笨、呆、遜!」字字罵上愛樂香。樂香瞪大眼睛,望著凶神惡煞般的白微生。
他當街戳著樂香的額頭嚷嚷:「哪個生意人會承認他的貨品有瑕疵?除非是有良心沒大腦的。」他瞪著樂香,一手指向老闆。「你瞧這老闆,長得尖頭銳面,一臉尖酸刻薄樣,他會那麼好換給你嗎?他會誠實向你承認他的硯台有瑕疵麼?他像是那麼老實的生意人麼?」指鹿為馬,指桑罵槐,句句敲進老闆耳裡。
老闆見街坊全被白微生的叫嚷吸引過來,緊張得揮汗如雨,眾目睽睽下那張臭臉頓時笑容滿面,收回硯台,捧上嶄新的塞到愛樂香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