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尖銳的哭喊將希平從半夢半醒中完全驚醒,他從軟鋪上爬起來,飛快地跑出書房,來到藍翎的臥房,幸好門沒鎖,他可以輕易地轉開。
一進去便發現藍翎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著,不安穩的轉動著頭,口中直喊不要!不要!顯然是被噩夢給糾纏住了。
希平走過去扶住她。「藍翎,醒醒!醒過來!」輕拍她的臉頰,不停地喚她,直到她終於睜開眼睛。
藍翎先是目光茫然的看著他,然後突地坐起身,急促地打量四周,在確認這時真的是置身在自己的房間後,才鬆了口氣。
「我……我怎麼了?」
「你剛剛在夢中尖叫,我被你嚇得跑過來。」他伸手抹去她額上的汗水。「作了什麼夢?讓你嚇成這樣?」
她用手環住自己,好像很冷一般,她吞了吞口水。「我夢到他了……」
「夢到……冀東玄?」
「嗯!」想到方纔的夢境,她不禁用力抓緊手臂。「我夢到他……全身都是血的來到我面前,我被嚇得不停地跑,可他也一直追在我的後面,想抓住我……」愈說愈心驚,因為那夢真實得嚇人。
「你想太多了,所以才會夢到這些亂七八糟的。」
她的心緒還是無法平靜下來。「真不明白,為什麼在夢中我會嚇得逃跑?他是我最愛的人,不是嗎?」她搖搖頭。「在現實中,我才是拚命追他的那個人……」目光變得矇矓。「即使他滿身都是血……」
「那只是夢!別再想了!」他輕輕將她推回枕上。「快閉上眼睛再睡吧!」
她拉住他,眼神露出哀求。「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不敢再睡了,怕再夢到渾身是血的冀東玄,嚇得她心臟都快停了,此刻縈繞在她心頭的不安和難受,仍揮之不去。
他看了看她,輕輕點頭。「好!」在她身邊躺下,一如他們在海邊屋子時的情況,只是今日需要慰藉的人換了。
兩人面對面側躺,互相看著,了無睡意。
「這裡沒有海濤聲伴眠,睡得著嗎?」她起了個話頭。
他苦笑,她果然瞭解他。「嗯!一直游移在似睡非睡之間,不過比起前兩天好多了。」
「前兩天怎麼了?」
「嗯,想你想到睡不著。」他很老實地說道。
她聽了不覺睜大眼睛。「你在開玩笑嗎?」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希平流露出有些悲傷,又帶著無奈的神情。「你離開後,我的週遭突然變得好安靜、好安靜,靜到我以為所有的聲音都隨你而去,一點音樂都聽不到……」他眼神飄過她。「其實我應已習慣這份安靜,可竟莫名怕了起來,不!應該是說厭惡。」他視線再度回到她的臉上,露出苦笑。「怎麼辦?你讓我開始害怕孤獨了。」
他從沒這麼恐懼過,洛賓死後,他以為自己會就這樣一個人一直過下去,直到死,可因為她的出現,使得原先所習慣的生活起了波動,再也難以平復。
曾認定自己不會再在意任何人了,可對她……就是放不下。
為什麼會這樣?他想找出答案,所以離開了小島,追隨她而來。
她的心因他的話而感到刺疼,原來如此。
其實害怕孤獨的背後,是個受傷纍纍、害怕與人接觸、怕再度受傷的靈魂呀……
看進他的眼,從他的眸中看到反射的自己——呼應的是另一個孤獨的靈魂。
其實她也有這種感覺,儘管才與他相處短短不到幾天的時間,但有某部分的自己遺落在他與那座島上,而在她離去時,亦帶走某部分的他……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們,有著雙子的命運和緣分吧?!否則上天為何要安排他們在最孤寂、無助的時候相遇呢?
驀地,一個念頭形成了,而且愈想愈覺得可行,她坐起身,並將他一併拉起。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那我們一起生活吧!我們兩個一起組成一個家,一直在一起。」父母已不在,手足皆有自己的家庭了,而她的愛人……則要與另一個女人結婚,她無所牽累,孑然一身了。
他的情況也和她差不多,沒有至親、沒有摯愛,同樣孤單的一個人,而他倆卻又是這麼的契合……
組一個家,一直在一起,互相關愛、照顧……
希平被這個想法給震撼到,在細思過後,他並不排斥,甚至有點躍躍欲試。有個家人呀……但另一層顧慮立刻湧來。
神色凝重地看著她。「能一直在一起嗎?」一層陰霾蒙上他的臉。「如果有一天,你再度愛上另一個男人——」
她搖搖頭。「不了!如果可以選擇,這輩子我情願不要再主動愛上人,我寧願選擇被愛、被疼,然後我再愛他……」看向他。「你可以吧?不要愛情沒關係,是親情、是友情……」說到此,她梗住啞聲。「只要是愛,不會傷人的愛就好……」覺得自己要被分為兩半了,理智告訴她,這是她所選擇的,所以現在還能堅強面對這一切,情感則像被強酸融蝕一般,痛極了,她不想再去掀開,去面對!
他伸手摸摸她的臉,她神色是那樣的脆弱、透明,好似玻璃人一般。「你現在當然會這麼說,但是——」他很想,可理智卻讓他無法馬上開口答應,因為說出口,便是承諾,用他唯一、僅剩的心所建立的,如果得再一次面對分離,他絕對受不住。彎身在她額上親了親。
「先別這麼急,這段時間我們會在一起,一起度過你這個難關,我們再想想未來該怎麼走,好嗎?」他柔聲說道:「這是一輩子的事呢!」
她聽了之後安靜下來,良久,她點點頭。「好……等過了這一關再說。」現在的她,就像獨自掉落在茫然大海的人,急著想抓到一根浮木。
「睡吧……」
「嗯!」
兩人再度躺下來,藍翎閉著眼睛,試圖再找回睡意,她不敢讓自己想事情,只能專注地想一張白紙,讓腦袋空白,同時也感覺到希平規律的呼吸聲,那是能讓她心安的規律,於是便開始數著他呼吸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