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姑娘。
依稀記得,那些穿著黑衣的男人,全都這麼呼喚她。
楚狂?
問兒低下頭來,頭痛得幾乎無法思考。
娘,我要去南方,哥哥在那兒娶妻成家了。
是娶了哪家的姑娘?
挽紗城的方舞衣----
她驚愕地抬頭,腦海裡竄出更多的畫面,那些模糊的記憶,此刻全都串連了起來,變得格外清晰。
濃霧散開了!
「啊----」她低呼著,小手掩著紅唇,菜籃跌落在地,碗盤滾了一地。
更多的記憶湧來,像是浪潮般險些要淹沒她,嬌小的身軀搖搖欲墜,她想起了更多、更多。
蓊鬱的山林間,黑衫軍的虎帳弟兄護送著她,要領她去挽紗城,跟大哥相聚,路上卻遇上埋伏,無數的刀劍在她眼前揮舞,虎帳弟兄們拚死護著她----
好多的敵人、好多的鮮血,他們寡不敵眾。
卿卿姑娘,快逃
不!
快走,從這兒走去,穿過叢林,就是挽紗城。
虎帳帳主推開她,血手印染上她的絲裙。山林裡暗無天日,她不斷的逃著,聽見那刀劍交嗚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問兒,你沒事吧?」方大娘見她神色不對,連忙走過來,擔、心的詢問。
問兒?
不,她不是問兒,她是卿卿,楚卿卿!
她在莽林間奔逃,沒能逃到款紗城,也沒被追兵趕上,反倒一腳踩空,從山崖跌落,摔掉記憶,讓霍鷹撿了回來。
那麼,虎帳的弟兄們呢?
一陣寒意襲上心頭,她雙膝一軟,跌跪在地上,嬌小的身軀瑟瑟發抖。
「怎麼了?你是哪兒不舒服?」方大娘握著她的手,急得直冒汗,轉過頭對一干女眷吩咐道:「還楞著做什麼?快去找大夫來啊!」
「大夫跟著寨主去迎戰黑衫軍了,不在寨子裡啊!」一個婦人回答道,焦急的去扭了塊濕毛巾,想擱在卿卿額上。
楚狂----大哥----
慘了,大哥!
卿卿倒抽口涼氣,小臉轉為雪白,下一瞬間,她萬分驚慌的爬起身,往正在關上的寨門奔去。
大哥很厲害的,從不曾戰敗,倘若霍鷹跟大哥對上,那麼----
她愈想愈慌,腦子裡想的全是那雙冰冷陰鷙的黑眸,腿兒奔得更快。
「問兒?怎麼回事?!問兒--」方大娘被她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卻見她奔向正在拉起的寨門,跑上了已經傾斜的木橋。
拉橋關門的守衛瞧見那嬌小的身影,趕緊又鬆開鉸鏈,橋門轟然倒回山溝上,引起巨大聲響。
她因為震動而跟踏,摔跌在橋上,卻立刻又爬起身來,如免兒般跑了出去。
大夥兒全都一頭霧水,待回過神來時,她早已沒入山林,不見蹤影。
那是什麼?
隔著大老遠,策馬回寨的大隊人馬,就看見那搖搖晃晃的小黑點。
然後,小黑點愈變愈大,成了個纖細的人影。
騎在最前頭的霍鷹擰皺濃眉,大手一揚,跟在後頭的人馬立刻停了下來。
小人影從山坡上跑了下來,跑沒兩步就跌一跤,跌倒之後又爬起來,繼續朝他們的方向飛奔過來,可是沒多久,又跌了個狗吃屎。
「那不是問兒嗎?」騎在寨主身邊的張家保瞇起眼,確定來者何人。
「她在做啥?」狗仔七擰著眉,看著她跌跌撞撞。
蔣老二抓抓頭,思考了一會兒。「呃……大概……嗯……練習跌倒?」
此話一出,身後便傳來竊笑。
前方的問兒,仍是專心的跑著,沒察覺他們已經停下。她跌倒後又爬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於是,大夥兒全瞪大眼,瞧著她奔跑、跌倒,又再度爬起。
整段山路,她全照這方式前進,接近山腳時,她腳下一個跟艙,接著咚咚咚的滾下山坡,最後吧噠一聲的滾進一攤泥漿裡。
除了霍鷹之外,所有人全捧著肚子,發出毫無同情心的笑聲。
卿卿沾了一身泥水,又成了個泥娃娃,男人們的笑聲讓她尷尬得粉臉發紅。她掙扎著爬坐起來,用小手抹去雪嫩肌膚上的泥。
馬蹄聲接近,四條長長的馬腿踏到她身旁,她仰起頭,可憐兮兮的看著霍鷹。
「要想自殺,就給我滾遠些, 別特地在我面前表演摔斷脖子的好戲。」他冷著一張臉說道。
她粉臉更紅,輕咬著下唇。
「我----我不習慣走山路。」她小聲回答。
「你習慣用滾的?」他挑眉。
後方又傳來笑聲,霍鷹緩緩掉頭,墨色冰刃掃過眾人,笑聲瞬間消失,每個人全低下頭,不敢再把視線擱在兩人身上。
「你出寨做什麼?」他低下頭,看著一身是泥的她,發現那嬌小的身軀,因為浸了泥水,正在瑟瑟顫抖。
「我----呃,方大娘說,黑衫軍很厲害的,我很擔心,所以----」她說得吞吞吐吐,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察覺不少人身上掛綵,沾了不少血跡,看得出先前的交戰,肯定是戰況激烈。
狗仔七哼了一聲,雖然心有餘悸,嘴上卻還在逞強。「厲害啥?碰上咱們寨主,還不是夾著尾巴滾回挽紗城了。」
卿卿的臉色變得蒼白,顫抖得更厲害,一顆心好亂,不知該為哪個人擔憂。爭鬥的兩方,一個是她最敬愛的大哥,另一個,則是霍鷹----
縱使記憶恢復,但她心裡清楚,這會兒可不是實話實說的好時機,這些一人肯定不會樂於知道,她是楚狂的妹妹。大哥極可能是為了她,才與兵攻打山寨的。
「要不是方舞衣闖進來,寨主早把楚狂收拾掉了。」蔣老二撇撇嘴,想起那群剽悍的黑衫軍,就覺得一肚子火。
其實,這場戰役的艱難,遠超過他們的預期,黑衫軍驍勇善戰,的確不好應付,兩軍交鋒,纏鬥了大半天,依舊難以分出是哪方佔了上風。
寨主原本已抽出響箭,準備讓楚狂死於萬箭穿心,但方舞衣的出現,卻讓他攻勢驟停,甚至收箭撤兵。
「寨主,為什麼要饒過他?」後頭有人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