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桐站在原地,動也沒動。
「怎麼了?」她奇怪地側眸。
「今晚,我們哪也不去。」
「不出去?」風霖愣愣地瞅著他。
漆黑的眼眸深深凝視她片刻,夏明桐緩緩開口。「明天一早我要離京,我想和你在這兒說說話。」
「你要離京?你要走了?」她失聲叫了出來,原本雀躍的心頓時沉到谷底。
「我有公務在身,必須離京兩三個月。」
再過兩三個月,那時師兄肯定接她回梅裡了,到時候只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她窒了窒,長長的睫毛隨之罩上一層薄霧。
「霖兒,別這樣!」他輕拉她入懷,修長的指撫上她的面頰。「你這樣子,讓我怎麼安得下心走?」他輕問,忽又喃喃低語。」你放心,辦完事我馬上回來。」
「我知道。」帶著幾分酸澀,風霖不由自主依偎著他,任由淡淡的憂傷在心底蔓延。
將她的頭埋進自己懷裡,夏明桐沒有作聲,只是默默眺望遠方的山巒,表情若有所思。
這次不知又是誰在父王面前進言,因此父王派他去西北,調解當地兩個部族為水源而起的衝突。
這件事關係到整個西北的安定,父王十分重視,所以對他委以重任。
桐兒,好好做,盡力就行,要是……要是真的不行,父王也不會怪你……這是臨行前,父王對他所說的話。
西北這兩個部族為了爭奪水源,已經鬧了好幾代,死傷慘重,彼此怨憤極深,要他們化千戈為玉帛,談何容易!
這件事關係到他在朝野中的聲譽和地位,如果成功了,不僅父王會對他另眼相看,而且……他離太子之位也就更近一步。
但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霖兒。
這一走就好幾個月,有奸幾個月見不到心愛的霖兒,叫他怎麼捨得?
本打算帶著霖兒一起上路,不過,喜歡進讒言的人多的是,他要是帶個女人,豈不正中那些人的下懷?再說,這一路上山高水險,他又怎麼忍心讓霖兒跟著他受苦?
似乎感覺到夏明桐的心思,風霖抬起頭道:「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在外面也要小心些。」她眼圈紅紅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在宮裡也要乖些。」他別的不擔心,只擔心霖兒活潑過頭會惹出事端,略加思索,他緩緩道:「霖兒,我看你還是別裝病了,你放心,不會有人讓你幹粗活的,我會派人照顧你。」
「不要!」風霖心中一驚,慌亂地拒絕。「你別管我!」她這個冒牌美女,躲人都來不及了,怎可能讓人整天圍著她?
夏明桐不由自主瞇起雙眼,不過他有一段時間不在宮裡,若讓人知道他對霖兒另眼相看,只怕不是好事。
風霖小心翼翼瞄了瞄沉默不語的他。「你生我氣了?」
「沒有,我怎麼會生你的氣。」他輕歎,將她摟得更緊。」只是宮裡有些事,讓我想著心煩而已。」
出生在天子之家——擁有無上榮耀的同時,也伴隨著無比的孤單和寂寞。父母子女之間客氣得像外人,兄弟間相互傾軋,所有的一切,除了權力,還是權力。
他忽然放聲大笑,笑自己。
這些年,他不也是處心積慮,一心一意追逐太子寶座嗎?這樣的他,又有什麼資格笑別人?
「你怎麼了?」突如其來的笑聲讓風霖茫然不解。
想那麼多做什麼?狂放的笑突然中斷,夏明桐伸手入懷,掏出一串精巧別緻的風鈴。
「叮叮噹——」金燦燦的風鈴在月光下溢出異樣的光彩。
「好漂亮!」風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我從沒見過這麼精緻的風鈴呢。」
「喜歡嗎?送你的。」
「真的?」她欣喜地接過風鈴,忽而遲疑地抬眼。」可是……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送你。」
「傻丫頭!」夏明桐寵溺的笑著。」我只要你乖乖待在宮裡等我。」
心,頓時跌入一片黑暗,風霖咬唇不語。她好想告訴他,她不是梅裡國進貢的美女,她只是……但在他炙熱又充滿希冀的目光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答應我。」他捏住她的肩頭。
「嗯。」她沉甸甸地點了點頭,心裡卻在不住道歉。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可能沒辦法等你回來了,你……別生氣。
有了風霖的許諾,夏明桐釋懷許多。「好了,我該走了。」在她如雲的秀髮上輕輕一吻後,他轉身離去。
「大冰塊……」她忽然叫住他。
夏明桐回過身,探詢的目光讓她亂了思緒。
千言萬語無從說起,滿腔的牽掛只化做兩個字。
「保重。」
「你也保重。」爽朗一笑後,他揮揮手,消失在園子的那一頭。
他就這麼走了,像一陣風,從她的生命中輕輕逝去。望著夏明桐遠去的身影,風霖再也忍不住了,晶瑩的淚珠迅速迷濛了她的眼。
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屋子裡的,風霖昏昏沉沉,一夜無眠。
翌日,初升的陽光自窗外射人,格外燦爛,卻剌得她的眼陣陣酸痛,也剌得她的心陣陣酸楚。
痛苦地呻吟一聲,風霖裹緊了被褥。
厚厚的被褥彷彿一個巨大的蠶繭,蒙住了她的眼,蒙住了她的身,也蒙住了所有的光亮,卻遮掩不住她的傷痛。
她聽見自己的心在哭泣;她聽見懷中的風鈴,在叮叮噹噹的低語;還聽見遠處飄來一陣細細的聲音。
「美娜姑娘,美娜姑娘!」
美娜姑娘?風霖一陣恍惚,那不是在叫她嗎?可是誰會這麼叫她?難道大冰塊沒走?她心中三號,又忽地一悲,大冰塊只會叫她霖兒。別人?別人從沒正眼瞧過她,會叫她的名字才怪!
「誰?」她驀地坐起身子。
「你在啊。」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一個瘦小的灰色身影閃了進來,又迅速掩上門,原來是個小太監。
「獨弧大人托我帶樣東西給你。」將一隻不大的木盒往桌子上一擺,小太監鬼魅般閃身出了屋子,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