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馴漢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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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舞衣牽出馬,單膝入鐙,只一個動作,就俐落地翻上馬背,略嫌瘦薄的身子在駿馬上坐得穩穩的。

  「管事,你們先走,我一個時辰後就會回去。」她交代著,一面牽起韁繩。馬兒不安地踢著腿,聳動肩膀,她輕拍馬背安撫著。

  「是。」管事點頭,指揮著轎夫往商號走去。

  她目送轎子離去,目光掉向市集巷,身下的白馬勉強走了幾步,高健的身軀卻在蠢動,昂首噴著氣。

  「怎麼了?」舞衣皺眉,拍拍馬鬃,扯起韁繩,命令馬兒繼續前進。

  不知為什麼,白馬今日特別暴躁,跟以往溫馴的性子截然不同,每走上一步,鼻息就重上一分,嘶鳴聲也有些不對勁。她必須費盡力氣,才能勉強握住韁繩。

  會是蹄受了傷,或是蹄鐵間卡進石子嗎?

  這匹白馬受過嚴密的訓練,要不是受到巨大的痛苦,不會這麼不聽話的。

  她鬆開一邊的韁繩,靈活地側移身子,想看看馬蹄有無異狀,整個人的重量,於是全落在同一邊。就在同一瞬間,她敏感地察覺,有某種東西穿刺過厚厚的馬鞍,頂在她的臀兒跟馬背之間--

  糟糕!

  腦子裡剛閃過這句話,白馬就陡然人立起來,發出高昂的痛嘶,接著就像發了狂似的,撒開四蹄,沒命地往前奔去。

  市集上頓時響起驚叫聲,人人爭相走避,就怕遭殃。被那瘋馬一撞,就算不死也要殘。

  馬兒亂嘶亂蹦,一逕掙扎,韁繩亂甩,纏住舞衣的右手,打了好幾個結,她不論怎麼努力都解不開。

  「停下來!」她高聲喊道,卻徒勞無功。

  風聲在耳邊呼嘯,舞衣咬緊牙關,俯低了身子。

  牆邊突出的梧桐樹,有著極硬的枝枒。馬兒急奔,樹枝刮過她的肩膀,帶來一陣刺痛。

  「啊──」她想壓抑,但實在太痛,低喊還是逸出唇邊。

  速度太快,舞衣繃緊全身的肌肉,攀住馬背。

  白馬盲目亂闖,踐踏錦繡城裡的攤子,只要擋著路的一律被踩得稀巴爛,無一倖免。所經之處,攤主哀鳴聲、咒罵聲四起。

  她的身軀左移,勉強掛在馬鞍邊緣,情勢驚險。劇烈的震湯,撞得她骨頭髮疼,甚至無法呼吸,原本綁在頭上的藍巾早掉了,一頭烏亮的青絲散在風裡,襯得小臉更加雪白。

  喧鬧的聲音驚動了正要離去的織姨,那頂轎子又轉了個方向。眼前的景況,讓她嚇得幾乎昏倒。

  「舞衣,快下馬!」織姨奔出轎子,一面呼喊著,心急如焚,一顆心提到了喉間,只差沒蹦出來。

  以這種速度被扔下馬,舞衣的四肢百骸肯定都要散了,再說,右手被纏住,真要被甩下去,只怕那隻手也要斷了。

  織姨邊跑邊跌,就連見多大風大浪的她,此刻也急得快哭出來。

  天吶!誰來救救她的舞衣啊!

  在疾馳的馬背上顛得頭暈的舞衣,從靴子裡摸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咬緊牙關,伸直雙臂,用小刀割著皮革,想割開這條要命的繩索。

  過度用力,肌肉從酸麻轉為劇烈疼痛,汗水沿著額間滑落,滴進眼睛裡。

  「斷啊,快斷啊!」她低語著,眼睫顫抖,卻不敢眨眼。

  馬匹亂蹬,一個跳躍之間,左手一滑,刀鋒在手背上劃了道血口子,鮮血迅速湧出。

  痛!

  舞衣全身一緊,疼得冷汗直流。鮮血濕滑,她更難握住刀柄--

  全城的人都束手無策時,急促的馬蹄聲逼進,另一匹更高駿的黑馬奔來,速度奇快無比。只一眨眼的時間,黑馬如風馳電掣,瞬間已趕至前頭,擋住白馬的去路。

  白馬癲狂,前蹄亂踏,對黑馬視若無睹,仍是一味地往前衝。

  全城的人都倒抽一口涼氣,眼睜睜看著那黑馬上的男人,冷眼看著迎面衝來的白馬。

  老天!這要是正面撞上,非兩敗俱傷不可。

  楚狂冷著一雙眼,不閃不躲不避。他緩慢地抽出長劍,神情跟刀鋒一樣冰冷。

  白馬狂奔著,昂首嘶鳴,在即將撞上黑馬的瞬間,氣勢頓減,猛然停住,前蹄驚險地高舉。馬背上的人兒,早已被甩得七葷八素,眼兒緊緊閉著。

  當馬匹人立時,她整個人被甩出馬鞍,只剩細瘦的右手臂還被綁在馬上。

  倏地,銀光一閃。

  楚狂的刀法奇快,覷了個時機出刀。那一刀,精準地截斷馬韁。

  「啊!」

  驚慌的尖叫聲響起,舞衣像個紙紮的娃娃似的,整個人騰空飛起,被強大的力道甩得老遠。她肺裡的空氣,全被巨大的力量擠得精光。

  唉,真是糟糕,難道才剛新婚,她就要香消玉殞了?

  不行不行,那楚狂豈不成了鰥夫?!

  風聲在耳畔呼嘯,舞衣賣力地尖叫,雙眼閉得緊緊的,就等著被摔在堅硬的牆上,或地上──

  咚的一聲,她著地了!

  劇痛沒來報到,炙熱的體溫跟暖暖的氣息倒是把她包得好好的。她腦子轉得快,立刻知道,是有人見義勇為,抱住了她,救了她一條小命。

  「還好嗎?」那人問道,口氣、神情都很冷淡。

  「沒──咳咳──沒事──」她本能地回答,抬頭想瞧瞧救命恩人的真面目。

  呃,這恩公長得跟她家夫君格外相似呢!

  滴溜溜的眼兒,從那不羈的黑髮,看到嚴酷的俊臉,接著落在那雙緊皺的濃眉上,來回瞧了幾次。

  啊,不是相似,這人根本就是楚狂啊,她認得他皺眉的模樣,那是他最常對她露出的表情--

  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快的轉為驚恐。舞衣心兒狂跳,沒勇氣看他,小腦袋垂到胸口,不敢問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織姨氣喘吁吁地奔來,撲向楚狂懷裡的舞衣,臉色十分蒼白。

  「舞衣!舞衣!」她連聲呼喚,握住舞衣的雙手不斷顫抖著,被先前的意外嚇壞了。

  「織姨,我沒事了。」舞衣輕聲說道,從楚狂的懷中滑下,用力擁抱織姨,想起方纔的驚險,兩人都忍不住顫抖,餘悸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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