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一個不快樂,也不懂得如何快樂的遊魂怎麼去愛人?」
「當然能,我、我有我愛人的方式,你不需要明白。」
阿忌簡直受不了她,「明天我就去找你暗戀的那個對象,問他到底是聾子、瞎子還是蠢蛋,居然感受不到你對他的一往情深。」
「不,千萬不要。」安采妮一陣沒來由的緊張後,不禁啞然失笑。她是怎麼了,從來也沒跟旁人提起過那個虛幻的魅影,到哪兒去找?只怕連她自己也找不到埋入心湖深處的那個伊人。
赧然地抬起眼,赫然發現一雙幽邃的黑瞳在咫尺處緊盯著她的臉。
「為何這樣看著我?」這樣的眼神令她無端地感到慌亂。
「你有秘密,你很固執,而且小氣,近乎自虐。安采妮……」
「你的衣服,」安采妮急於打斷他的話。「你的衣服再不換下來,會生病的。」
「冷酷的關懷。」阿忌搖搖頭,放棄再對她做較深入的剖析。「一個把心鎖得死死的人,沒有資格言愛。」
「你懂?你明白何謂地老天荒?」她的質問彷彿苛責。
「不懂。」他坦言道:「但,等我找到了我的摯愛,我會明白該在心裡頭添加溫柔、甜蜜、體貼……這些元素,來營養我和我的情人,來建構我們的未來;我將會懂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永恆的承諾。」
她很想用冷笑來回應他的大放厥詞,可她沒有,即使譏笑他是自欺欺人,但,她自己呢?她有能力和心愛的人相守一生,至死不渝?
看他走進浴室,她踩著蹣跚的步伐,跟身窗台邊,仰望遙遠星空。雨不知何時停了,玄鐵般的天際出現點點星辰,出奇的璀璨華美。
這不起眼的小公寓,竟處處藏著驚喜,林少夫這傢伙的品味也不是太低嘛。
一個好逸惡勞的富家男,為什麼要窩在這種地方?很顯然的,他並沒有仗持家裡驚人的財勢,讓自己過著揮金如土的生活。
是因為林家刻意封鎖他的經濟來源?
不,據她所知,他的母親對這個獨子寵愛有加,他能一頹廢就是好幾年,至今依然不改其志,多半就是他老媽給縱容出來的。加上林鎮福深愛其妻,光是以妻子名義所成立的基金會就多達四、五個,登記在她名下的財間,更是高到數十億元。只要她隨便撥點零頭,就足夠讓林少夫長村溫柔鄉了。
耳畔傳來輕快的樂曲,她知那討厭的男人浴沐完了,轉頭看只見他在腰際裹了一條大毛巾,蹲在床前的衣籃邊東翻西找。
「麻煩你先把衣服穿上好嗎?」不知道這樣有礙觀瞻嗎?就算、就算他擁有一副好得誘惑人心的好身材,也不該這麼、這麼……
呵!他的身材真是不可思議,勻稱完美得找不出丁點瑕疵。
「哈,找到了。」他忽地轉過身,正對上安采妮怔仲、陶醉的眼神。「嘿,你可別暗戀我,我是很挑的。」
自大狂。
她見他把一件穿得領口、袖口全磨得脫線的T恤套上,底下則很隨意的穿著一件四角平口褲。
「給我看看你女朋友的樣子。」她兩手抱胸,懶懶的倚在窗邊,沒好氣的望著他。
「看一次五十。」他戲謔的回睇她。
安采妮抓過皮包,掏出一疊千元大鈔,「每一個的長相、電話、住址,我統統都要。」
「這是幹什麼?」
「審閱。」她話鋒一轉,又談到他最憎惡的話題上,「避免當中潛伏商業間諜,或意圖不軌的上班女郎,危害到我們彼此的利益。」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又憑什麼以為你可以這麼做?」
「憑你太濫情,憑我是你的未婚妻。」
她說話時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好像那本來就是至理名言,誰都得選取行不悖。
「未婚妻這名詞,對你我有特別的意義嗎?」他站到她面前,兩手叉在腰上,濃眉深皺的打量這不可思議的女人。
「當然有。」他高大的身軀令她產生極大的壓迫感,得朝後退出兩三步,才能平穩的說話,「為避免落人話柄,引來不必要的閒言閒語,這三年內,我希望你私生活最好檢點些。」
「那你呢?」一氣,顧不得男女有別,他居然拿手指頭戳向她的胸口。
「請你放尊重點。」安采妮嫌惡地拍了幾下被他戳得生疼的胸前,「至於我,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這三年我會潔身自愛,為你們林家維持最佳的形象。」
「就像聖女貞德?」阿忌啼笑皆非地攫住她的肩頭,將她猛力地往自己懷裡一帶。「搞清楚,這才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你要當遊魂,咀嚼寂寞,享受孤獨,那是你的事,但別逼我跟你一樣,當個行屍走肉。」
「我不是!」她激動地大吼。「我不是你說的那樣。」
「噢,是嗎?」他目光冷洌地掃向她,「那可稀奇了,我以為你連身上流的血都是冷的。」
望著他光亮懾人的黑眸,安采妮近首憤慨的回答,「你太過分了。」
「生氣?很好,這表示,你冷血得還不算太徹底。」他低下頭,出其不意地含住她的唇。
她感到她的胸部緊實地頂著他的胸膛,她的心跳呼應著他的。
「這才叫過分知道嗎?」他悍然推開她,轉身倒向彈簧床。「你不僅是個處女,也沒接過吻,或和人擁抱過,你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你不懂得關懷,也不希罕別人給予的熱情,你討厭和人接觸,卻又不得不在一大群人之中周旋。總括來說,你根本就是既矛盾又乏味,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你更不快樂的人。」
他從架上取出一片CD,溫柔的女低音立刻流洩在屋內的各個角落。他戴上大型耳機,借此拒絕聆聽她的任何辯解。
安采妮憤憤地望著他,無措地杵在屋子一隅,不知如何是好。
在整個生命的過程中,她從來不曾彷徨,永遠清楚下一步路該怎麼走,走向哪裡;縱使在永安面臨最困難的境地,她照樣能從容面對,堅強熬過,為何此刻她卻軟弱得想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