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請直接送我到飯店吧。」為自己一時的失言,安采妮臉上的紅雲直飄到耳根子去。
「讓我親一個。」他的口氣彷彿纏著要糖吃的小孩。
「別鬧了,我真的很累。」她話聲才落,他已不顧來來往往行人的側目,給了她一記熱情洋溢的親吻。
「唔,不錯,毫無雜質,和兩個半月前一樣芳香迷人,回去我頒一個貞節牌坊給你。」
「你是專程要我來這裡忍受你的譏誚?」安采妮真的光火了,憤然推開他,悻悻地朝相反方向快步離去。
阿忌猿臂一伸,將她攬了回來。
「幾十天不見,你的幽默感比以前更退化了。」他連聲可惜之後,為防她一時興起,又要耍大老婆脾氣,索性張開雙手,將她圈在胸前。
「究竟要不要送我到飯店?」她生怒的俏臉看在阿忌眼裡,卻是千嬌百媚,艷麗無比。
「讓我再看你一會兒,別,我保證就只是這樣看著你。」將她掙扎的手握入掌心,他定定的望著她瘦削蒼白的容顏。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
「我不懂。」他這算什麼問題?沒頭沒腦。
「你懂,你只是不肯承認,不敢面對。」輕輕擁她入懷,他一改放浪不羈的輕佻態度,神情凝重的低語,「你累得連呼吸都覺得是沉重的負擔,為什麼不學著釋放自己?大仇未報,你也許已經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划得來嗎?」
短短幾句話,即道盡她潛藏靈魂深處的所有心酸血淚。但她仍好強的仰起下巴,假裝自己很好,根本不曾受傷。
「謝謝你的關心,但我只是缺乏睡眠,睡一覺就沒事了,真的。」
「我在你眼中看到強忍的淚。」阿忌氣不過她的故作堅強,卻又不能將她大卸八塊,只得憤憤地推她坐入車子裡,「給我好好保重,我可不想在三十歲就變成鰥夫。」
車子滑出車道,他扭開音響,播放出來的是披頭四的「草莓園」。
安采妮是個非常忠誠的披頭迷,長途疲累之後,能欣賞到這麼感性的歌聲,對她而言是另一種形式的甘霖。
他對巴黎似乎滿熟的,超速、蛇行、闖紅燈,一點不含糊,簡直比本地人還要如魚得水。
「什麼時候回台灣?」長久的沉默後,她突地問。
「說不準。」他總是沒有張固定的時刻表,好似生命永遠在空中飛舞。
「爸媽很想你。」
「你呢?你想我嗎?」他拋過來一抹冷凝的眼神,叫人猜不透裡面蘊含著的是什麼。
「我沒有想你的理由。」她苦笑著說,「一如你沒有想我的心情。」
阿忌不再言語,他緘默地望著前方,黝黑的瞳眸中閃著寥落的、無彩的星芒。
紅燈時車子停下,他若有所思的轉頭看著她的眼。
「你愛過嗎?撇開那個舞者不談,你曾經在輕狂年少時,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愛上一個人嗎?」
「這樣的問題很侮辱人。」安采妮沉下臉,「我不是冷血動物,我、我也是……我當然愛過,只是、只是無法長久,我無法長久去維繫一份感情,因為我,因為我……」
「因為你沒有心。」他語帶嘲弄,「你的心已被你鎖死在仇恨的包袱裡,因此你無法愛人,別人也無法愛你。」
「這樣說是不公平的。」她大聲抗議。
「但,你在乎嗎?」他把車子駛進一家五星級飯店的地下停車場。「在你眼裡,我除了是助你揮劍殺人的幫兇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意義?」
她處於錯愕中,跟著他迷惘地走向一樓大廳,進入位於十五樓的房間。
「小睡片刻就好,否則時差很難調整過來。」他從大衣口袋取出一張票,放到她手中。「晚上七點三十分,你的『阿忌』將有一場很精彩的表演。」
「你不陪我去?」
「我另外有事。」他交代著,「散場後,我去接你。」
「這,你就讓我一個人枯坐在飯店裡?」他的忽冷忽熱令她非常不能接受。
「我以為你喜歡孤獨。」他淡漠的臉龐似乎隱藏著許多心事。
「是我剛剛的話得罪你了?」
阿忌沒有回答,只是給她一抹很輕很輕的笑,便轉身準備離去。
「別走。」安采妮慌忙擋在門口,接下來便無以為濟了。「我……」
他銳利的瞳仁緊盯著她,等著她往下說。
「我、我大老遠的來,你……」欽,怎麼說才好呢?
「找不到留我下來的理由?」他淡笑的臉孔有著叫人不易察覺的黯然。
「難道非要我求你?」她輕咬著下唇,朝前移近一大步,伸手環向他的腰,把臉靠在他胸口。「好,我承認,我想你,即使明知你不愛我,我還是想你想得心慌。」
原本僵硬地杵著的阿忌,終於將她緊緊擁進懷裡,黑瞳深深望往昏黃燈光下,美得不像真的她的臉。
「怎見得我不愛你?」他的吻從她耳後來到前額、眼臉,霸住她的唇,與她的舌纏綿不捨。
「張家瑋說,他說你什麼也不愛,阿叔也說,愛情走不進你的心裡面,你的心裡沒有留空位給任何女人。」安采妮惶恐於體內忽爾滋生的澎湃情潮,所有的細胞在瞬間快速甦醒,每一根血管都是狂竄的火苗。
這份感情來得如此突然,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可惜這一次他們統統都猜錯了。」懷中這強悍、冷酷、精緻而嬌弱的女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吸引他的?
他按掉大衣口袋裡嘰嘰作響的手機,迫不及待地剝除彼此身上的衣物,將野浪的擁吻延伸到她豐滿粉嫩的乳峰。
一陣溫熱湧上眼眶,安采妮忍不住淌下淚來。躺在他厚實的胸膛上,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滿足感,悄然自體內衍生。
這樣的歡愛無疑是銷魂蝕骨的,她真真切切的體會到兩性之間原來也可以如此愉悅美妙。
「斂,」她急喘地拉開瘠撓的嗓子,憂心忡忡的說:「萬一我愛上了你,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