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他不知道報仇究竟是為了什麼了。
而他倆都沒有發覺身後一段距離跟著文雅儒生,他閒適的步子與他們的沉重恰成對比。
踏步小道上的腳沒有揚起一顆塵沙,而他似笑非笑的俊顏,猶如已經知了什麼,神秘中隱帶著一絲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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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時分,寒府大門深鎖,門內卻洋溢著安靜的喜氣。
仇烈霄脫下粗糙短跑,換上織錦汗裝,高大的身材襟合著剪裁適宜的衣著,使他那身王者霸氣與傲暱天下的豪氣盡露。
而寒士裡合陸伯也換上畢生最正式的衣裳,略帶緊張地佇立在祖先牌位前。由於織雪執意一切從簡,既然要秘密地嫁,不用佈置更乾脆,一來省時省力,二來也省得夜長夢多,一舉兩得。
女兒的決定乾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做父親的不免有些意見。難怪嘛,就這個女兒,從小到大捧在手心裡疼著,護著,盼她能風風光光地出閣,沒想到卻得偷偷摸摸地見不得人。
望著廳上供的牌位,寒士裡的愧疚更深了:「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兒孫士裡今天在此為您們的孫女織雪形成婚之禮,她的夫婿叫仇烈霄,正是來自您們最忌諱的赤煞,可是您們不用擔心,他已脫離赤煞,和百年前的恩怨一點也無關。希望您們在天之靈能保佑他們平平順順地過一輩子,保有他們安好,不再受波折風雨,士裡替他們向祖宗磕頭……」正要跪下,卻被一雙手攔住,看去,正和他令人敬畏的眼相對。
「從今天起,織雪的祖宗就是我的祖宗,這響頭該由我來磕!」說著,砰然有聲地屈膝下跪,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他的這份誠心感動了士裡,原先梗在心頭的嘀咕全然消失,難得像他如此威儀惜譽之人肯為未過門的妻子磕拜祖先,有這麼個女婿,面上也有光了。
「唉……服了你了!」寒士裡扶烈宵起身,打心底視他為子,「我相信雪兒的眼光絕不會錯,今天起你也算是我的半子,雪兒是我寒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你可得好好待她。」
烈宵沒有繁複的誓言,只用堅定的眼神作保:「自娶她的為妻的念頭生起的瞬息!我就知道我會用生命護她終生。」
寒士裡點頭,他相信他,他的承諾超出他的預料範圍,身為父親的他也沒有什麼好求的,為了這個女婿違背祖訓,他知道值得。
陸伯湊了過來,老邁的臉龐堆滿神采:「老爺,從今天起,我可以叫少爺為小姐了嗎?」
「當然可以,陸伯,雪兒這搗蛋鬼這些年來不知讓你白了多少頭髮,咱們挨到了今天總算能放下重擔了。」士裡從來未將陸伯視為外人,女兒能長這麼大他也有功勞,嚴格算來,他也是她的長輩。
陸伯的眼中有欣慰也有淚光:「我總算盼到這一天了。這些年來一直不能叫她小姐,幸好姑爺出現了。」他牽起烈宵的手,是托付也是懇求,「請你好好待小姐,別讓那些凶神惡煞再接近她。」
「我會的。」他淡笑,反握住他的手,傳遞無言的感謝。
「新娘子來嘍!」
寒夫人輕快的嗓音一傳入,思廳馬上肅穆起來。三人投去期盼目光,夏蕙琴和媒人攙著雪兒進來,大夥一見新娘均忍不住露出讚歎驚喜的目光。
寒織雪穿上一襲紅羅衣,隨著她蓮步挪移輕擺搖蕩,她溜溜黑髮映射著動人的光澤,垂依在她雪白無暇的頸上,吹彈可破的肌膚,嬌怯羞紅的臉龐、圓潤如玉的容顏散發著新娘特有的盈盈風采,任何男人只消一眼便會墜入她閃爍著萬千心緒羞喜的秋水瞳眸中不可自拔。
他癡了!她也癡了!
踏進思廳,尚未看清週遭,便教一雙熱切的眼給攝去了所有的神思,不期然讓他的眸光撞入心窩,牽動了那又疼又甜的愛意,他,那麼威武,恍若天神般,一身天賜的榮耀光彩。
織雪的眼眶驀然濕潤,他把那遮去大半表情的鬍鬚給剃了,露出他真正昂揚的面孔,原以為他的臉只蘊含武者不屈的剛強果斷,沒想到剃去鬍鬚的他看來不可思議的儒雅溫柔,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是啊!她不是一直就明白他的溫柔嗎?而今天,此時,她就要成為這溫柔男人的妻!
「一拜天地!」
陸伯的聲音驚醒了她,這才發現他倆已並肩而立,懷著雀躍的期待,她柔順地跟著他而動。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
當陸伯拖著老長的尾音曳然而止,他停駐在她臉上的眼幾乎使她癱軟,羞得她不敢回望。
他是她的丈夫了!
「以天地為證,我仇烈霄今日娶寒織雪為妻,此情此意至死方休!」
淚,終於漫出了心頭粉雜的喜悅,簌簌而流,這個宿命良人啊!捉弄了她多少深切惶恐的情意……
寒氏夫婦自主位下來,含笑:「該說的都說了,我們不必再多言,咱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
烈宵看看他們又瞧向他的妻子,忽然有塌實的感覺,原來人生也可以如此有意義!自懷中取出一柄扇,他交給她,「它代表了我的心。」
織雪接過,展開,娟秀的倆字呈現眼前:相思!
「這……」她急急抬頭,郎卻安然而笑。
「我想老傢伙一定也會樂見他們的愛延續下去!」
相思扇,象徵他們堅貞的夫妻之情,更是托予夫君的重要遺物,而今他將它交給她,教她如何不喜不泣?
烈宵撫著她淚濕的頰,方欲開言,不料前廳卻傳來叫喊。
「寒家所有人聽著,限你們在姑奶奶耐心還沒磨光之前快點出來,大家好好地來算帳!」
五人微凜,臉色暗了下來。
「蕙琴,你和陸伯帶著雪兒進去別出來,我和烈宵出去應付。」
「不,我要和你們一起!」
「雪兒,別任性,爹和烈宵去去就來。」
織雪驚慌無助地望著夫君,他沉著地點點頭,以眼神平撫了她的恐懼,由母親牽著她入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