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再相遇那天起到今天來這兒之前,心裡不斷冒出的疑惑太多,詠詠顯然有很大的問題。他得用心觀察,才能穿透她的掩飾,看見真實。
「我、我是想一時不必說太多,畢竟六年了,生疏嘛!」她僵硬地扯出笑容,心跳開始不穩。
很好,生疏!他們倆的關係介入了生疏這個詞,還真是他媽的刺耳!歐尼爾不悅地暗忖,冷笑點頭像是接受她的解釋,沒有發作。
「你丈夫也是台灣人?」他突然問,話裡有陷阱,但腦袋瓜子單純、此刻又緊張的詠詠沒辨別出來。
「對。」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挑起眉,像是逮到她的小辮子,歐尼爾的笑讓詠詠頭皮一陣麻。
「但洋洋的五官看起來就像是混血兒。」說這話的同時,他也心口一揪,這揣測竟讓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如果洋洋的父親是台灣人,那洋洋深邃又耀眼的五官從何而來?
可能嗎?有可能嗎?他情不自禁地覺得萬分期待。
他這句話像是質疑又像是直述,然而不論哪一種,此刻由他口裡說出來,都像是威力十足的核彈,震得詠詠魂魄出走,呼吸窘迫像要心臟病發。
「呃……洋洋的爸爸是原住民,所以五官比較深。」越扯越遠了,虧她能及時撤出來!
歐尼爾緋聞那麼多,花心得很,不可能還愛著她,因此絕不能讓他知道洋洋是她為他生下的,否則她和洋洋只會落得母子分離的下場!
是以,她硬著頭皮也要繼續扯下去。
他神色複雜地望著她,不加掩飾地表示正在揣度著她話中的真實成分有多少。
沒看漏她的驚恐、她的遲疑,這在在顯示她說的話不太值得採信。然而,就算捕捉到她的細微反應,他也不能妄自武斷地下定論。
迎視他炯然的目光,詠詠心虛地乾笑,她笑得心驚膽戰,覺得自己很想暈倒算了!
不理她近乎白癡的笑容,明知被她裝肖仔也沒有證據能反駁,只好用他那雙銳利的眼眸盯得她慚愧心虛,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突如其來的靜默讓兩人陷入濃重迫人的氣氛中,詠詠對這樣的壓力不安極了!
幹嗎用那種眼神看人啊!她又沒欠他什麼,充其量不過是用了他一隻微小的精蟲嘛!
她惴惴惶惶,不知歐尼爾在想什麼,可他凝重的注視讓她如坐針氈,冷汗直冒。
「洋洋幾年生的?幾月幾日?為什麼跟你的姓?」歐尼爾驀地進出話來,連著幾個強勁的問號炸得詠詠頭昏眼花、渾身冷顫。
大禍臨頭了……他會這麼問,心中懷疑什麼再清楚不過了!詠詠臉色白得嚇人。
「洋洋的父親叫什麼?怎麼過世的?你丈夫不是父母替你挑選的嗎?為什麼連你人在日本都不曉得?」
看得出她備受打擊,儘管那張蒼白小臉讓他胸臆間閃過憐惜,但歐尼爾在來之前已下定決心要問清楚,因此仍狠下心咄咄逼問,不能讓心軟破壞了他的目的。
元詠詠瞠目結舌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一連串的尖銳問題擾得她一時整理不出完善的答案,只能惶恐狼狽地啞口無語,眼睜睜地看著事實的真相在她的猶豫下漸漸被披露。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受不了壓迫而爆發時,突然傳來的開鎖聲拉開了歐尼爾的注意力,也解決了她的困境。
可是,當她想起待會兒出現在門口的會是誰時,一顆心不禁又提上了喉頭——
急急忙忙地欲搶在門推開前,把接洋洋回家的意伶姐他們打發走,一來,在歐尼爾已產生懷疑的同時,不好讓洋洋和他見面相處;二來,不想讓沒有套好話的意伶姐見到歐尼爾,以她直率的個性肯定口無遮攔。
可是天不從人願,差了一步,門敞開了,意伶姐牽著洋洋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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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叔叔!」
詠詠還來不及開口,洋洋即眼尖地瞧見了坐在客廳裡的歐尼爾,嘴裡還喊著,圓滾的小身體就已蹦蹦蹦地奔向歐尼爾。
「嗨!洋洋,看看叔叔帶了什麼禮物給你!」不由自主地綻出慈藹的笑容,歐尼爾張臂將他納入懷中緊緊一摟,再指示他越過茶几,去拿袋子裡的大盒禮物。
「哇——好大的遙控賽車哦!」向媽媽吵很久卻都要不到的玩具映入眼簾,洋洋童稚清亮的嗓音中帶著詫異和驚喜。
詠詠撫額低吟,來不及了……不過,小只的來不及擺平,還有個大只的要打發——
「意伶姐……」才開口,她的聲音就被淹沒在意伶姐像發現新大陸般驚喜的嚷叫聲中。
「洋洋的爸爸回來了嗎?」謝意伶的高分貝在屋內繚繞。
她一語震懾了三個人!
只是……除了洋洋之外,為何那男人也表露些微訝異?還有……詠詠幹嘛臉色蒼白,活像世界末日似的?
「我沒說錯吧?洋洋和他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一定就是洋洋的爸爸呀!」以為自己說錯話的她,還更加用力地說明。
詠詠的心臟一陣凝縮,幾乎因這場面而停止跳動!
噢!就知道意伶姐見到歐尼爾,一定會有這樣的反應啦!慘了,很難再拗下去了……
同一時間,歐尼爾視線對上洋洋,相似的發、相似的眉宇、相似的神情……這不知打哪兒來的女人說得一點都沒錯,他們如出一轍。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詠詠明明說她丈夫不在世上了,為什麼這看似她朋友的女人,還會說「洋洋的爸爸回來了」這種話?
惟一的答案,就是詠詠又對他扯謊了!綠眸瞥向她,帶著鋒利的光芒。
種種跡象顯示,他的期待並沒有落空。接下來,他得逼她說出實情!
同一時間,詠詠偷覷他。
真糟!他的表情好凝重,好像很生氣耶!
這會兒,她渾身血液都凝固了,她很想逃,拉著洋洋拔腳就跑,可……這是她家啊,她要逃到哪兒去?
「呵呵,意伶姐,你別胡說啦!」乾笑兩聲,打破詭譎的氛圍,死鴨子嘴硬就像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