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坐在草地上,渥夫立刻把腦袋靠上伊凡的大腿說:「想問什麼?說吧!」一副施恩於他的樣子。
「沒什麼。」伊凡抿唇。
「快說!」不耐煩的凜眸一射。
與生俱來的優勢,顯示在這一眼之中。伊凡不是他的手下,也不是他的臣子,可是這位「霸君」根本不認為有「必要」對誰客氣。上自女王陛下,下到尋常百姓,聽到他的名號,大概沒有人不俯首、不聽話的吧?
從今天起,伊凡·愛·奧古史坦是我的朋友,大家都聽明白了沒?
時至今日,伊凡仍不懂渥夫堅持要和自己「作朋友」的用意是什麼?
當初以為渥夫是一時興起,逗弄他玩的。
畢竟,高高在上的女王之子,有何道理要和一無所有、區區小伯爵的養子,而且是個低賤的東方人作朋友呢?校園中的人,論來頭、論地位,想作渥夫「朋友」的多不可數,何必讓他這個東方人「高攀」呢?
所以,自己是他拿來排遣校園無聊生活的新玩具,過不了多久,這位大少爺就會對他失去興趣,嘲笑自己不知身份高低,妄自菲薄地想當他渥夫的朋友……心中一直懷著這想法,伊凡等了又等,卻始終沒等到這句話。
過了半年、一年,他才開始不再問自己——為什麼?
倘使現在有人問他,渥夫與自己的關係,伊凡也會老實地說:「朋友」。
朋友有許多種類。
臭氣相投的、聊得來的、能玩在一起的、可以斥責對方的不是,而不擔心對方會翻臉的……許多、許多。
過去伊凡沒有朋友。
故鄉里,他有的是買下他的客人與同病相憐的同伴,那不是朋友。人生地不熟的衛羅斯,他所知道的只有家人與僕人,這也不是朋友。
朋友是什麼呢?無條件地站在你身邊,替你說話,有困難時絕對兩肋插刀、二話不說的人嗎?
明明是陌生人,只因為相逢相知,欣賞或喜歡,因此煩惱時自願替你解憂,無聊時願意說笑話給你聽,肚子餓時將他的麵包分一半給你,為你做了這個、那個卻分文不收,還附送一個關懷與鼓勵。
朋友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伊凡知道如果不是渥夫強迫自己接納
他這個朋友,自己或許永遠也理解不了「友情」是什麼。現在則不一樣
了,他知道,並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就能得到答案,而是要用身體去感
受「朋友」的真諦。
除去家人以外,另一樣珍貴的存在——朋友。
渥夫有何用意要他這個朋友,伊凡已經不再覺得有追問的必要,他
只是很慶幸自己能成為他與謝維克的朋友之一。這兩個人的存在,讓伊
凡在蘇茲中學的沉悶生活,摻了些許笑聲。
(有一點,伊凡滿希望上天能幫忙的,就是拜託想想辦法,好好地修理一下渥夫的過度任性,與謝維克老喜歡在「那方面」作弄他的習慣。不過,人太貪心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要問什麼?我叫你說!」高抬起一手,攫住伊凡的下顎,逼得伊凡低頭看著自己,渥夫挑著眉再次催促。
「……學長畢業後去哪所軍校……呢?」伊凡故意說得平板,重述著前面跟謝維克提過的事。
「幹麼問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我沒有。」
渥夫盯著他一秒,放開手,閉上眼睛不爽地說:「黑扁帽!」
這算什麼回答?伊凡不解地挑高眉,而謝維克已經擊掌說:「噢,你要去那所被稱之為地獄軍校的黑海部隊軍官儲備校啊!那可恭喜你了,相信你會有非常:愉快』的生活!女王陛下真狠,我以為她會讓你進輕鬆一點的地方呢!」
「軍校有很多間嗎?」出於好奇,伊凡問。
「也還好。衛羅斯境內有三所,但也有將子弟送往他國軍校的。軍校生活比教會學校更嚴格,講明白一點,就是能讓那些成天游手好閒的公子哥兒被鍛煉、鍛煉。怎麼,伊凡你對這個有興趣?」
「沒有。」能念蘇茲中學已經是很大的恩德了,伊凡只想早日從這兒畢業,早日回奧古史坦家幫助養父。
恰巧此刻鐘聲響起,伊凡動了動身子。
「幹麼?給我坐好!」枕著他大腿的渥夫,霍地睜眼發飄。
換成旁人,早被這一吼給嚇傻了,但伊凡沒半點怯意地說:「我要去上課了,學長。」
「不許!我要睡在你腿上,給我當個老實的枕頭!」
這可沒得商量。學費是養父辛苦賺的,令養父的血汗錢白白付諸流水的事,伊凡絕不會做。 ,
使勁地把渥夫的頭移開,伊凡拍拍膝蓋上沾到的青草屑說:「再見,謝維克學長、渥大學長。」
「你認為上課比陪我重要是嗎?」渥夫從地上爬起來。
伊凡不回頭地說:「你們兩位也快點回教室去吧,蹺課不是好學生該有的行為,請不要讓師長們太傷腦筋。」
「噦唆廠
渥夫的咆哮根本沒傳到伊凡的耳中,因為他早已經走遠了。
「不管看幾次,總覺得這小百合實在是勇氣十足。」
站在渥失身後,謝維克單手支頤,一臉佩服地發表意見說:「看似柔弱,實則強韌。不是硬邦邦的不知轉折,而是保有自己的芯,該隨風搖擺與不該隨波逐流都分得清清楚楚的。能有這樣的身段,是因為他的東方血統,還是天生性格呢?我真的滿想知道答案的。」
「去他的!」啐道,渥夫朝一棵大樹伸拳就打,撼動的樹身搖落一地的葉。
「你是氣他反抗你,或是氣他把上課列為優先?」
「哪個不都一樣!那小子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他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
「嗯,我想他有把咱們倆都當成朋友。要知道,現在校內能看到他笑容的,也就我們兩個而已。」
「見鬼!既然把我們當朋友,又哪會一聽到鐘聲就迫不及待地去上課?是朋友就不會拒絕朋友的要求!」火爆地搔了搔那頭燦爛金髮,渥夫還是很火,但謝維克的解釋讓他降低了一點點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