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牛石菜,我真搞不懂,你怎麼老是記得這些難記的名字?」穗穗說了他幾句,心想書讀了太多的人,總是喜歡把週遭的環境事物說得複雜。
顧葉夫感慨的說:「唉--原來人可以活得這麼簡單,為什麼總是在追求複雜的生活?我們到底需要的是必須的東西,還是奢侈的東西?還是嚮往得不到的……」
「你想得真多,問老天吧!我們沒有答案的。但是我想啊--看得到的比較實際吧!」穗穗隨口回答。
深山的靜夜裡,顧葉夫靜靜的回味穗穗的話。
沒多久,穗穗把這幾天採來的野菜全都煮上桌,桌上滿滿地找不到一塊空隙。
「嘩--真的好多!」顧葉夫驚訝的說。
「五體投地了吧?」穗穗沾沾自喜。
「何止啊--簡直是全身埋到地上了!」須臾,顧葉夫斜著身體,湊過臉警告的說:「穗穗,我知道你很勇於嘗試新事物。但是你可要小心處理這些野菜,不要吃壞肚子了。」
被他這樣近距離的接近,穗穗心跳得好快,她輕輕的揮手,遮掩自己靦腆的表情。「你放心啦!我看過書,而且我每一樣都吃過,沒問題的。」
穗穗說完,從旁拿起一瓶琥珀色的酒,倒滿顧葉夫的酒杯,笑著說:「大鬍子,記得嗎?這是小吉的外婆加料特製的米酒,前幾天我去小吉家看她,她又拿了好多給我……」
他憶起葉敏喝完這種酒衝到外面大吐特吐的景象,不由得開心地笑了起來。「我當然記得!這酒很烈的。穗穗,你真壞!明明知道別的女生不像你。」
看著顧葉夫一口氣就喝了半杯,穗穗挑起眉說:「不像我什麼?」
「像你這麼大膽,什麼都敢挑戰!」
「我還有一件事還沒有挑戰過呢!」穗穗若有所思地端詳著他,剃掉鬍子的五官顯得更加清俊,原本的山林野氣已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文明人的斯文俊雅。
他挾起一大把野菜,清脆的生草香帶著山野的霸氣,從口齒中咀嚼出來。
「什麼事情你會還沒有挑戰過?」他好奇的問,感到肚子裡的熱氣慢慢地竄燒全身,理智漸漸地不像平時清晰。
「是秘密!不能說。」她搖搖頭,露出神秘的微笑。
顧葉夫無奈的聳聳肩。「好吧!你不想告訴我的話,就不要說。可是記得,如果你挑戰過了,別忘了告訴我心得啊!」
「那當然!」嘴裡的牛石菜還在頰邊嘎吱嘎吱響,穗穗說完,不動聲色地想著下一個要挑戰的計劃。
一陣酒酣耳熱,桌上的野菜一樣一樣的被掃空,三年來的話題卻還說不完。
穗穗對顧葉夫述說離開以後的日子。
受傷在醫院的那兩個星期,她就已經為自己的未來下了決定,她要當一個老師,就像顧葉夫一樣,想幫助別人,就先要讓自己擁有幫助別人的能力。
她回到學校讀完大學,主修教育。畢業後還沒有找到教職工作就發現母親身染重病,那段時間,她一直隨侍在母親左右。
母親過世後,穗穗和父親悲痛不已,沒多久,穗穗的父親接受應聘到國外教學跆拳道,她拒絕和父親一同出國的機會,獨自留在台灣。穗穗的父親不願意,卻也無法控制或改變她的想法,只能賣掉老房子獨自出國,而穗穗則來到有木裡。他們都各自尋找方法,來治療心底的傷口。
回到有木裡,小學的劉校長叫穗穗先到學校代課,等申請的批文下來再成為正式的老師。劉校長原本安排穗穗住在離學校不遠的教師宿舍,但穗穗還是選擇了這間設備簡陋的小倉庫,原因就是這裡有她和顧葉夫共同生活的回憶。
顧葉夫這三年來一直在醫院裡工作,除了每天面對的生老病死,其他的生活都乏善可陳。顧葉夫三言兩語的說完自己,就一直在傾聽穗穗的生活歷程。
他們配話下酒,聊了一整晚,直到深夜。
突然,天花板上的燈泡「喀!」的一聲熄滅,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啊!燈泡壞了--」兩人仰頭看看,又回頭望著對方。
穗穗急忙起身想打開桌上的檯燈,但由於放置過久,檯燈也失去了作用。
「你有備用的燈泡嗎?」顧葉夫問。
「沒有,我沒有想到,明天我們一起下山去買好下好?」
「好啊!可是現在怎麼辦?」
穗穗得意的說:「放心!我有蠟燭。」
幾秒鐘後,顧葉夫聽到黑暗中劃過火柴的聲音。
瞬間,他在燭光中看到了穗穗的臉。
「你不覺得這樣更有情調?」穗穗曖昧地湊了過來。
「那古時候的人,不就每天晚上都在享受情調?」他輕笑一聲,在昏暗的房間裡感受到穗穗溫柔和嫵媚的另一面,她像隻貓一樣的靠近,兩人呼吸著彼此的氣息,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她的深情像是一股清香飄蕩在他的四周,滲入他的肌膚、他的骨髓、他的靈魂……
沒有人明白為什麼穗穗會成為他生命中的焦點、改變他的動力,但這一剎那,他才明白,是穗穗對他執著的感情、傾心到底的愛戀,讓他毫無目標的生命燃起了火光。
她的臉映照著霞光,在酒精的催動下,有如一張迷人的幻景,如此的美麗純真,教人發癡著迷。
「大鬍子,你還要喝嗎?」穗穗又將他面前的酒杯倒滿。
「不行了,我好像醉了……」
穗穗含著迷濛的笑看著他,伸出手輕柔的拍撫他的背。
他汲飲著由穗穗身上飄來的馨香,感到自己更加沉醉了--
「穗穗,你好美……」
她湊近燭光,想要讓他一次欣賞個夠,只有這個時候,穗穗可以斷定他的眼底只有自己一個人。
「你現在才知道我的美嗎?可見你以前都沒有認真的看過我!」她勾起一個醉人的微笑。
「你真不含蓄--」她的身影慢慢地變得模糊。
「大鬍子,我不是個含蓄的人,我也不會隱藏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