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清楚把兒子隨便推給一個單身男人去照顧,是不負責任的行為,但除了這個要她幫忙的男人外,已經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迅速接下這個包袱,而讓自己和情夫雙宿雙飛地安心離開。
現實總是無奈的。她安慰著自己想愧疚的心,伸手去撫摸兒子淒亂的頭髮,和嬌小而塗滿污跡的臉,五宮皆是他那中看不中用的父親的傳承,讓女人的神情也寒冷起來。
「媽媽……」江節從被撫弄的異樣中警覺地清醒過來。
女人的嘴角勾起溫和的笑容「今天怎麼從學校裡走出來啦,老師剛才打電話來詢問呢。」
江節不吱聲,只是垂下了目光。
「以後不要這樣,」女人歎息,「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要乖要聽話,人家才會喜歡你。」
孩子捏緊手中的貼紙,怔怔地聽著。
「媽媽要走了,今後……今後你要照顧好自己哦。」女人遲緩地放柔語氣。
「媽媽,你要去哪兒啊?」江節小心地問。
「很遠的地方。」女人回答,微笑著抱丁一下自己的兒子。
「媽媽,你幾時回來?」江節又問。
女人把自己的額頭貼緊兒子的腦袋,用手揉著他薄軟的頭髮,像是要讓他放心似地撫慰著,卻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問題。「以後你一定要乖一點,記住哦,一定要乖。」
江節急促地點頭,他覺得此時的媽媽特別溫柔,他決定永遠不會讓鹹蛋超人去傷害她。
媽媽的溫柔持續了兩個星期的時間,讓江節幾乎忘了家中少了一個叫爸爸的男人,他的消失讓江節生活變得輕鬆而趨向正常化。
骯髒邁還的面目有了不少改觀,他和別的孩子一樣,身上的襯衫和褲子常常散發著洗衣粉的清香,本來粘膩的頭髮洗得蓬鬆而乾淨,襯著同樣清潔起來的小臉,讓此時的江節不再顯得面目可憎,雖然在同學和老師的眼裡,這些還不夠到足以讓他們對他的態度產生什麼改變。
兩個星期後的一天是例行的期中測試,因為牽涉到升學,所以要比往年的考試重要。但是江節做了幾道題就交出卷子。有實在做不出的原因,也是因為坐在前面的陳艷在考試沒有多久就扯開喉嚨直嚷:「老師,江節在偷看我的卷子!」
這讓江節很不好意思,他漲紅著臉縮起肩膀伏在課桌上,沒有任何辯駁。事實是,他壓根兒無法看到個頭高過自己的陳艷的試卷。
幸好老師電只是瞪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但江節所受的委屈,使做試卷的能力降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步,他在腦海裡想像鹹蛋超人狠狠地扯爛前面得意的馬尾辮,然後在老師無奈的歎息聲中,第一個把空白了大半的試卷交到了台上。
「江節,你要升中學了,不能再這樣下去。」老師在背後提醒他。
江節耷拉著腦袋走出考場。
十二歲的半大少年,定過自己前不久罰站的地方,習慣性地用目光在檣上尋找了一下自己所刻的印跡,卻沒有再去測量的興趣,成長的快樂和現在的煩惱相比總是姍姍來遲。
推開家門,想著媽媽也許會問考試的事情,自己該怎樣回答?
江節帶著些許心慌走進客廳,卻沒有見到媽媽的蹤影,家門是洞開著的。
「回來了?」從廚房裡走出來的人,讓江節退後了一步,他疑惑地瞪著走到面前的男人。
「餓了嗎?」男人問。
江節急忙搖頭。
「我在弄吃的,等會兒一起吃點吧。」男人兀自說著,沒有計較他沉默的態度。
他看起來很疲憊,打了個哈欠,然後用手指撩動著自己略長的頭髮,把它們全梳到腦後,只在額前留了一小撮,看起來頗有些滑稽,身上隨便套了一件黑色圓領套衫,配以同樣顏色的牛仔褲,面目冷淡,看不出喜惡的樣子。他轉過身,準備回到中斷的家事中去。
「媽媽……我媽在哪裡?」江節在男人的身影消失之前趕緊提問。
聽到孩子的問題,男人滿臉的驚訝:「難道你媽沒有跟你說嗎?」
江節再次搖頭,注意到客廳裡少了三個常擺在角落裡的箱子,潸意識裡已經察覺到發生的事,他習慣性地瞪起雙眼盯著眼前的男人。
「哦,這樣啊……」男人煩惱地皺起眉頭,「這種事怎麼能不跟
孩子商量呢……」他自言自語地嘀咕著。「你媽啊……那個……走了,她把你托給我照顧。嗯,就是這樣子。」在孩子的瞪視下,男人的解釋簡單得讓人生氣,江節的臉上卻沒有出現生氣的表情。
「這房子呢……以後我們一起住,這是你媽說的……嗯,對了,我叫李沐雨,我們兩個星期前見過面的。」男人的臉上堆出笑容,試圖讓江節顯露一些什麼表情,突然聽到母親把自己丟下的消息,孩子毫無反應顯然是不正常的。
可是江節還是沉默地聽著。
看著他的反應,李沐雨不禁暗罵那個不負責任遠走高飛的女人,說是什麼都安排好了,到頭來,居然還要讓他去面對和安撫一個毫無心理準備的孩子,面前沒有表情的臉,實在叫人難以預料接下來會碰到的事。
「放心,我不是壞人啦,只要你不調皮,我們會相處得很好的。」李沐雨走到孩子面前,伸出手想和保持無聲的孩子握一下手。對方沒有抬手的意思,李沐雨只能牽起他的右手輕輕地握了一下,小手冷得像塊冰。「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嘍。」
開的玩笑入不了孩子的耳朵,小臉上還是一片空白,只有烏沉沉的眼睛不怕酸地瞪視,彷彿在進行無聲的指責,讓李沐雨深感無奈。
他對小傢伙十分同情,生長在這種家庭中是件非常不幸的事,至親遠離,甚至連告別的話也沒有一句,就算對成人也是一種不小的打擊,對孩子的傷害會大到什麼樣呢?
他不免有些擔心,也有些懊惱,那個女人找上自己的時候就應該三思而行的,一開始她提出這個要求讓他感到極其可笑,要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單身男人,去照顧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麼說都不在情理之中,即使她是自己前上司的情婦,也不能構成做出這種決定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