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一身鮮艷的鳳冠霞帳,裝扮在喜滋滋的新娘身上,那時,少女懷春的殷紅袖歡天喜地的下嫁爹親生前為她指腹為婚的丈夫靳劍星。
迎娶的一路上,鑼鼓喧天、鞭炮響不停,她風風光光的嫁進靳家莊,懷著不安又帶著歡喜的端坐在新房內,等待丈夫來臨。
等了好久好久,她終於等到了丈夫,可是,丈夫的第一句話竟是——
「把你身上的衣服全脫了!」語氣嚴厲得令人不寒而慄。
喜帕下的她微蹙柳眉,不太能理解丈夫的話。而丈夫也沒讓她有機會思考,粗魯的扯下她鳳冠上的喜帕,在她還來不及細看他的容貌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身上鮮艷的紅嫁衣化做片片紅雪撒落一床,又在她來不及出聲詢問他狂暴的舉止時,隨即被身下一股撕裂身心的疼痛撕裂理智,連帶的也摧毀了她的心神……從那一刻起,她便開始了棄婦的命運。
丈夫冷落她、討厭她,無論她怎麼討好,都得不到丈夫一絲一毫的關懷,只有更加冰冷的對待。且新婚之夜後,丈夫就不曾回房過夜,都是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度過。
雖然丈夫不喜歡她,但婆婆待她挺好的,疼她、關心她,甚至還曾告訴她,如果丈夫敢欺負她話,儘管跟她老人家說,她老人家會為她做主。
可她怎麼敢說呢?她曾聽到下人們聚在一起嚼舌根,說丈夫本就無意履行靳老莊主生前所訂的婚約,是婆婆執意逼丈夫娶她進門,又以生命要脅必須和她圓房;是以這樁婚事嚴格說來,丈夫是被逼迫的。以他高傲的個性,也難怪新婚那夜會對她有殘暴的行為。也正因如此,她不敢跟婆婆抱怨丈夫的無情;再說,不管婚前丈夫多麼討厭她,她本就該盡心盡力的伺候他,改變不了丈夫對她的態度,是她的錯,是她做得不夠好。
而倍受丈夫冷落的日子過了約半年,在某一天丈夫從濟寧帶了一名花魁辛迎香回來後,她的一生徹徹底底的改變了。
丈夫納了辛迎香為妾,因為辛迎香有孕了。她心下雖悵然,但她又能說什麼?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做正妻的本就該大方接受;只是她沒想到這事會來得這麼快……不過是她自己不爭氣,做了那麼多努力仍討不了丈夫歡喜,怨不得丈夫。
她本以為只要秉持賢德之心對待辛迎香,就能改變丈夫對她的厭惡,但事實上根本不可能。丈夫的目光不曾轉移到她的身上,他憐愛的目光只在辛迎香身上……每每見到這番情景,她都只能暗自神傷。
辛迎香仗著丈夫的疼愛、婆婆的寵溺,根本不把她這位正妻放在眼底,不但處處找她麻煩,還三番兩次以傷人的話諷刺她,說她不配當女人,她拴不住丈夫的心,生不出靳家的後代……這些羞辱人的話,她全都咬牙忍了下來,唯有那一次,她受不了辛迎香的侮辱,才引發了禍事。
猶記得那日辛迎香不知為何,比往日還瞧她不順眼,口出辱言也就算了,還揚掌打她。她一時氣不過,說要告訴婆婆,誰知辛迎香會往她撲身過來,一個失足跌倒在地,肚中孩兒也因此不保。
當時她嚇傻了,待她回過神時,事情已到了不容她辯解的地步。在辛迎香的指控下,大家都相信她的話,婆婆氣得要她一命賠一命,丈夫則是冷眼以對,下人們全都以望著罪人的眼光瞪著她,嚷嚷著要丈夫扭送她去官府治罪;她無處伸冤,也翻不了辛迎香的指控,沒有人肯相信她的話。
最後,在丈夫的堅持下,她沒有如婆婆所言一命賠一命,也沒有去官府,只是搬到殘雲居去終老一生。
那時,她心頭可謂五味雜陳。沒想到一向對她冷落不聞的丈夫,不但連責罵她一句也沒有,還留下她的命——在辛迎香的指控下讓她等於是殺了他子嗣的兇手啊!
她在殘雲居住了約莫一年,一日,在強烈想到外頭走走的念頭下,她腳步不由走向街上,來到一間寺院,救了改變她後半生的老人——老怪童。也多虧了老怪童,在寺廟和她分手後這一直跟在她後頭,不然她可躲不過在殘雲居等她的惡煞辛迎香。辛迎香拿著刀要取她性命,她躲了過去,辛迎香不甘,採用同歸於盡的法子,推倒燭火、以身子擋在門前阻止她逃跑。幸好這時老怪童出現救走了她……
不過老實說,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讓老怪童所救到底是好還是壞。這些年來,老怪童不但教她武功,帶她走遍大江南北,更是狠狠的打破從小深植她腦海的觀念。
女人,不一定要依附男人,她也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就算是丈夫也無權干涉女人想要的自由,女人也可以飛,也可以闖出自己的天空。
她無法判定這樣的改變好嗎,只知道這三年來她過得很快樂,也增廣了不少見識,更明白夫妻間的相處不完全是像她和靳劍星那般。
不過這三年來她倒沒恨過靳劍星——不是她有度量,而是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情愛,又哪來對他的恨意呢?若真嚴格說對他有哪些情緒,恐怕就是怨和感激了。怨他的冷落、感激他念著夫妻情意留下她的命,讓日後的她成為一位可以獨立自主的女子。
可是,現在事情全亂了!來到了應天府,再次碰到靳劍星,他的行為舉止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她的人生是否會因為這次相遇掀起驚濤駭浪的改變?
似夢似真,一幕幕情景快速的在她腦海翻騰,這個夢好長好長……
如蝶般的黑扇扇了扇,刁兒緩緩地睜開眼,映入眼底的是一大片琥珀色板材,她微怔,茫然的腦子慢慢憶起昏厥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靳劍星的俊顏,之後就只覺得後頸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