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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他強烈地想給她這樣一棟房子,和她一起朝夕相守,她是他永恆的新娘。

  涵娟則懸念著她的夢,有一日將優雅地穿過月河,到達彩虹頂端。承熙當然也有他的夢,有時甚至比她的還重要,他們有彼此的力量,來脫離這無夢的地方。

  曼玲彈得高興了,彷彿音樂也有了生命,雀躍著希望。她眼前的兩個人,男的英挺,女的靈秀,多麼天造地設的一雙呀!

  她也曾有那麼一點不是滋味。有時是對承熙,因為他搶走了涵娟;有時卻嫉妒涵娟,因為涵娟得到天下第一帥哥的死心塌地。

  但她也明白他們都是好朋友,心中永遠有她的一席位子。於是這星期日午後就成為她最美麗的記憶之一,承熙和涵娟如同好萊塢電影中的男女主角,是彌補她殘缺生命中最浪漫的存在象徵,不許消褪與磨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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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度陡然升高,漫著初夏的味道。原本這遠征充滿了興致,沿著塯公圳而行時還風清柳搖,但汗水一出來就不太舒服了。

  「累嗎?要不要改搭公車?」承熙腿長,不自覺走快,常得停下來配合涵娟。

  「才不,這點路算什麼呢。」她面不改色說。

  從信義路到牯嶺街,抄小路約一個多小時,目的是買「飄」的二手書。

  承熙在車棚打工的錢大半歸公,只留零頭在手裡,涵娟則省下早餐錢,他們湊了半天,決定去時還不累用步行方式,回來再坐公車。一路上或聊天唱歌,或出習題來考對方,熱了就停下休息喝水,這樣的「遠足」也不是第一次了。

  穿過迷宮似的小巷,回到大路後人潮漸多,大半是附近的年輕學子。承熙沒穿制服,一身父親的舊衣褲,猛一看還真像大人。涵娟則穿改自金枝衣服的衫裙,有些寬,更顯出她的嬌小稚氣。

  遠遠聞到書香味,如沙漠行人見到綠洲,所有疲憊一掃而空。

  牯嶺街書攤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人戰敗回國時,因大量書籍流入而興旺;政府遷台後不少大陸書畫亦加入交易,使市場更形熱絡。如果有心的話,學生可在此找到各年代的古老教科書,甚至收藏家挖到宋孤本明善本的消息也時有所聞。

  他們一間間小鋪尋著,除了「飄」之外,也翻出許多有用的參考書。

  附中和市女都是名校,老師要求高,光課本不夠,還需一堆補充教材,這對窮人家的子女都是沉重的額外負擔。

  承熙常只買一、二本重點科目,其它都用抄寫或打游擊借的。因為功課好,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涵娟曾假裝弄丟參考書,被金枝罵一頓後,再買新的轉贈給承熙,她不喜歡他去求人的委屈和窮氣。

  但初三下要買的書實在太多了,涵娟的謊言不能一編再編,只好合用或努力替他抄。此刻看到這麼多便宜的二手貨,如何不心動呢?

  繞了一圈,他們有了猶豫及爭執。承熙說:「前面一家的『飄』最便宜,我們就買了吧。」

  「不買『飄』了,我們買一直缺的理化、英文和國文試題整理。」涵娟說。

  「為什麼?我們今天來的目的不就因為『飄』嗎?」他皺眉。

  「『飄』一點都不重要,將來還可以再買。」她說:「我們多買幾本參考書才實際,你也不必在學校看老師同學臉色或抄個半死了。」

  「我不怕抄,也不怕看人臉色,我手上的繭和臉上的皮都夠厚。」他笑著說。

  「我卻最恨看人臉色,那是最沒有尊嚴的事。」她說。

  他堅持:「我只想買『飄』給你,那是我答應你的。」

  她沉下臉:「我不要『飄』。」

  「我也不要參考書,沒它們我書也念得好好的。」他不願錢花在自己身上。

  「我不要你念得那麼辛苦……」她說。

  突然,前方有四個男生冒出來,乎著叫說:「葉承熙,和女朋友逛街呀?難怪找你打籃球都沒有空!」

  慌亂中涵娟離得遠遠的,沒聽到承熙怎麼應答。「女朋友」三個字已夠驚心,在臉頰彌泛桃紅,在手心淹漫成汗,分不清是羞是急。

  為了讓自己忙碌,她作主用兩人的錢買了參考書。

  幾個大男生嘻哈一陣,揮手告別後承熙臉色暗紅,似被大力嘲弄過,但笑容是閃亮燦爛的。

  「我買參考書了。」涵娟鎮定地指著手上的紙包說。

  「怎麼會這樣?我說我不需要的。」他笑意消失。

  「但我心裡比較高興。」她說。

  「我卻不高興。」他唱反調說。

  好奇怪呀,總是為對方著想;為何人會產生如此溫柔的心情,會以某人的快樂為快樂呢?

  所有的爭執,承熙終會順從她。兩人又逛一會,還在一家電器行前看新鮮的電視機,螢光幕跳動不太清楚,但圍觀人潮仍很專注。台視去年才開播,大部份人還不懂得有關這方形盒子的一切。

  日影西斜,他們到公車站買票,才發現涵娟沒估算好,僅剩下一張票的錢。

  「都是我的錯,沒有仔細數。」她焦慮說,這半天下來已經很累,再要走一個多小時,感覺好遙遠呀。

  「沒什麼大不了,你坐車我走路,說不定比你還快到家哩!」承熙安慰她。

  「怎麼可能嘛!我真糊塗,叫我坐車也心不安,乾脆我們都走路。」她說。

  「別傻了,只要一個人辛苦的,又何必兩人都拖下水呢?」他反對說。

  若是平時,涵娟不會有難不同當,但今天偏例假在身特別疲乏,承熙又不容分說,她只有接過票,看他跑到馬路另一邊,還笑說:「我們來比賽!」

  他一直是陽光,即使自身環境艱苦,充滿著無奈挫折,還是設法帶給人信心和歡笑。以前她曾被他突放的光芒灼傷了眼而心存敵意,他都包容著,到了真正接近時,才知那是溫暖人的和煦。

  他的光和熱會長長久久嗎?希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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