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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頁

 

  曼玲紅著眼睛,一出戲院就邊擤鼻涕邊叫:「要死啦!又拖我來看悲劇!你明知道我最怕悲劇,會減少壽命呀!你還嫌現實生活不夠苦哇?也不先警告一聲!我的『亂世佳人』症候群好不容易才好,現在又要發病了,真可惡!」

  「只有悲劇才能看出生命本質,拈出生命的斤兩,成為沉澱及洗滌心靈的良藥。」涵娟說著,買兩杯酸梅汁,往小公園走,夜幕已經四垂。

  「悲劇?哼哼,看看我的腳吧,別再跟我這悲劇人物說什麼主義或哲學了!」曼玲喝一口冰涼的汁液說:「反正我只接受喜劇,從頭快樂到尾,嘻哈完就忘掉,多爽快呀,也不會掛心。」

  涵娟恍若末聞,像對自己說般:「你以為笑完就沒事了嗎?害怕心痛,心就愈來愈麻木;逃避現實,人就愈來愈遲鈍,然後膚淺妥協地活著,被蒙蔽的雙眼找不到身上的翅膀,就永遠再也飛不起來了。」

  幸虧是好朋友,曼玲忍著這段不太順耳的話。涵娟見她一臉的納悶無趣,歎口氣說:「你以為男女戀愛的結局,就一定要結婚生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不結婚生子,幹嘛要辛苦地愛來愛去呢?」曼玲總算能接口。

  「問題是,有結局的不見得就好,沒結局的也不見得不好。什麼是真正的悲,什麼是真正的喜呢?你今天看電影沒有領悟嗎?」涵娟說。

  「哎,你怪怪的喔!是不是和承熙吵架了?」曼玲皺眉。

  涵娟仍是那冷靜得十分詭異的表情,好一會才說:「曼玲,告訴你一件事……我要……結婚了,新郎不是承熙,而是你在我公司見過幾次的彭憲征。」

  曼玲的嘴張得好太好大,酸梅汁還抵在下唇,發出含糊驚叫的聲音:「什麼?!再說一遍,我聽不懂,再說一遍!」

  涵娟照做,而且更詳細敘述彭憲征的來歷及他們交往的經過,眼眸裡不帶一絲感情,就好像外科醫生介紹手術刀,冷冷地說這是切肺的,那是割肝的……

  手裡的酸梅汁已灑了一地,暗紅顏色真實得如涵娟的話。她是不會開玩笑的人。曼玲猛搖頭說:「不!我不信,不能接受,你騙人!你和承熙是那麼相愛……你如果不是騙人……天呀,承熙知道了沒?你告訴他了嗎?」

  「沒有。我想先看看你的……意見。」涵娟本想說「反應」兩個字,又改口。

  「意見?我會說你瘋了!你不可能會為了想到美國,想衣食無憂,拋棄十年感情的承熙,去嫁給才認識兩個月的彭什麼吧?我反對,百分之百反對!」曼玲激動地說:「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後果?你會殺死承熙的!」

  「承熙有章立珊,他會生存下來,而且未來會更好。」涵娟輕聲說。

  「不要老把他推給章立珊,他根本不愛她!就像你根本不愛那個彭什麼一樣!」

  曼玲猛然一悟說:「你是為了承熙犧牲自己,對不對?我曉得你一直有這份心思,但承熙不會同意的,你更下可以拿婚姻當兒戲!」

  「沒有犧牲,也不是兒戲。」涵娟說不清那複雜心思,只回答:「今天邀你來看這部電影,就是要你明白,分手有時是成長必經的路。」

  「不必我明白,要看承熙他明不明白!」曼玲又傷心又憤怒說:「你不可以這樣做,你們是眾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你們……」

  「很不幸的,我們唯有分開才能保持『金玉』兩個字,若在一起就是曠男怨女,甚至變成庸夫俗婦,一輩子沒有出頭日……」涵娟辯著。

  曼玲捂著耳朵不願再聽,轉身走出小公園,腳比平常跛得厲害。

  涵娟對她強烈的反應並不意外,要打破「金童玉女」的神話確實不容易。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曼玲又突然用力拉住她說:「涵娟,求求你,看在我們多年的情份上,恢復理智吧!我腳這個樣子,一生殘缺,除了家人和音樂外,你和承熙是我僅有的美好;我把所有愛情夢想都寄托在你們身上,你們若是分開,就是我的夢碎……求求你改變心意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毀了我的夢好不好?」

  涵娟不語,雙目低垂,只專心穩住好友傾斜一邊的身體。

  「好!好!你夠狠!你讓我對愛情和人性都幻滅了!」曼玲恨恨地甩掉她的幫忙,人踉蹌一下:「我就看你怎麼告訴承熙,你有本事說,我也輸了!」

  涵娟冰冷的手交握,想他們遲早都會贊同她的,先是父親,然後曼玲。

  至於承熙,不管她有多任性,也會順從,一向不都如此嗎?

  第十一章

  涵娟堅持要來看這部愛情片,承熙其實很累,為了想早日還清債務,他幾乎夜以繼日工作,所有娛樂都是奢侈的。

  但愛人不得不陪,即使在戲院裡大半是打盹狀況。直到快結束時,涵娟抓他的手到疼痛,他才完全清醒,聽到男女主角那一來一往禪機似的對話。

  戲院外天色已黑,飄來初夏和暖的風,情人們靜靜依偎著。

  承熙輕撫涵娟的手心膀臂,感覺忽冷忽熱不平均的溫度,關心地說:「最近上班還好吧?我老出差,見面也匆匆忙忙的,等你搬新家,一定要裝電話,我來出錢,這樣我們可以天天聯絡,免得有時想你,卻不能說句話,人憋得好難受。」

  她不置可否,反問:「你覺得電影的結局如何?會不會很傷感?」

  「娟,是有一點。」承熙就事論事說:「不過他們兩個本來就不適合,勉強在一起反而問題重重,不如早些分開好。」

  涵娟聽了,眼熱鼻酸,淚水泉湧上來,看三遍「天涯何處無芳草」,這是第一次哭。承熙面對自己的事是否也能如此豁達呢?

  「嘿,那是戲,你怎麼就真難過了?」承熙翻出手帖給她。

  「我只是想到娜妲麗華在課堂上念的那首詩,『Spender in the grass』就是英文片名,出自渥滋華士的詩。」她擦完淚,又說:「我們到衡陽路的委託行看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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