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裡的憎惡幾乎要讓她打起顫來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變態,這個混蛋相貌是沒有殷戒出色,但,有同樣的父親,會不會他曾遇過跟殷戒同樣的事……心跳了一下,眼角瞄到二樓廊上的盡頭好像有東西在起伏,一時之間她呆住了。
右都御史發現她的異樣,轉頭看向那盡處,訝了一聲:「是那頭狐狸?」
狐狸?她一輩子沒見過活生生的狐狸……不對,她好像見過,是在哪裡?
「你叫來的?」他遲疑。之前他躲入二樓時,確實是沒看見這頭狐狸。
她心跳一下,力持鎮定地說:「是啊,右都御史,你不信鬼神,不表示世間一定沒行鬼神。古有《搜神記》,未來有個《聊齋誌異》,說的全是貨真價實的鬼故事。沒有見過鬼神,怎麼能夠平空亂想?右都御史,你至今沒有夢到你爹吧?」
他愣了愣。「你怎麼知道?《聊齋誌異》是什麼?」
她笑得有點緊張。「那是你就算再活六十年,也絕對不會看見的書。你爹一直在你身旁你看不見嗎?」
「胡扯!」他冷笑一聲:「你隨便說說我就會信嗎?你真這麼本事,倒可以說說我的將來如何?」
「……你……你……會得花柳病吧?」見他有點錯愕,她再道:「你還會失勢啊!」他的眼下有縱慾過度的痕跡。伴君如伴虎,沒有一個人會永遠平步青雲,必行失勢的一日,她記得這朝皇上迷戀長生道,不是個好君主。
「你真的在胡扯了!」縮緊力道,要她死於非命,忽地,破空的飛箭用力地穿透他身邊的廊欄。
「右都御史,你要玉石俱焚,殷某絕對奉陪!」
「好啊,下一箭你就對準我啊!順便穿透這個姓魚的女人啊!女人再找就可以,想殺我就只有今天晚上,等我離開這裡,就是你的死期了,殷戒!」
殷戒微微瞇眼,瞄準了右都御史的額間。他的確不是百步穿楊的高手,也的確是在唬人,要他再射一箭他萬萬下不了手!他咬牙,早知如此,之前不顧雷大人在場,先讓這人一刀斃命,好過現在這種情勢僵住的局面。
驀地,他看見狐狸躍向右都御史,拉開右都御吏注意的同時,二樓的階梯出現雷大人的身影。
他大喜過望,雷大人是身經百戰的武人,身手自然遠遠超過那混蛋。殷戒立刻拋下弓箭,才走一步,就看見右部御史接了雷大人一掌,用手肘擊向半月,她撞到廊欄,卻沒有自二樓墜下,他鬆口氣,又眼睜睜看見她的手鏈滑出手腕……不對,他親眼看見那條鏈子大小適中地卡在她的腕間,怎會滑落?
「等等,不要,半月!」他喊道。
目睹她直覺探出欄外去撈,而後她的圓臉露出迷惑又吃驚的表情,隨即聽見她脫口喊道:
「不要……我不要回家了……」
整個身子翻出欄外,直墜地面。
第十章
天上的星星依舊閃爍,讓她墜下的身子泛出銀光。
殷戒疾步奔前,沒法及時抱住她,只能護住她的頭。
她的身子跌在地面上,發出重物落地的聲響。他簡直大驚了,忙喊:
「半月?半月?」
拂開她遮面的頭髮,見她張著大眼,好像不會眨了,他心一急,想起曾有人就這麼躺在床上一輩子,再也沒法說話。
「半月?你說話啊!說話啊!」
她的眼神沒有焦距,只是呆呆看著天上。他乾脆將她抱起,打算去找大夫去。
「好痛。」她低叫一聲,神智逐漸回籠,眸瞳映進他失態的臉龐。「我想起來
……」
「想起什麼?你沒事嗎?」明明從二樓掉下來啊。
「我……想起來還有後續。」
「後續?」
「我從我家鄉三樓掉下來後,還看見了……」渾身有些發抖,慢慢地回神,用力抱住他。「我回不去了!一開始我就回不去了!」
殷戒雖不知她在說什麼,但仍是緊緊摟住她的身子。她抖得好厲害,在二樓時還沒見到她這麼害怕、他硬將外衫脫下,罩住她又冷又涼的身子,在她耳邊輕喊:
「半月,我在這裡,有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解決的。」
懷裡的身子還在微顫、她到底想到了什麼?回不去?回不去她家鄉嗎?
「殷戒,我先押此人回府尹的大牢裡。明日我差人回京師,送上書信一封,會說明南京右部御史的惡行惡狀,非要治他的罪不可。」雷大人沉聲道。
「哼,我朝中靠山可北你雷欠人多,你以為你能治得了我的罪嗎?」
「右都御丈,你只學到你爹的一成。只懂放縱,卻不知在官場打點,章大人在世時曾引道士入宮,這道士受盡皇上寵愛,封為禮部尚書,可惜如今禮部尚書易主,在朝中可沒有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的例子啊。你爹已死,能賣你人情的,不多了!」殷戒道。再加上他的栽贓,一等明天被發現,要送這混帳入京的會是雷大人。
雷大人的臉色有點古怪。「失勢嗎……她……說得是真的嗎?」
「雷大人,你何出此言?」懷裡的身子還緊緊抱著他,他不鬆手,也不讓人看見她的臉了。
「雷某在二樓等待機會,這姑娘自稱說了預言,她說右都御史一是失勢,二是……將來會得花柳病。街上真流傳她是狐狸來報恩?」
殷戒平靜道:「當然不是。流言是我放的,她說的預言也是我教的,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冷冷看了右都御史一眼,暗恨方才沒有抓準時機誤殺此人。
等雷大人帶著右都御史離去之後,殷戒回神,專注在魚半月身上,柔聲問:
「半月,你好點了嗎?」
懷裡的頭顱點了點頭。他鬆了口氣,捧起她的圓臉,發現她的唇色有點白。「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你。」
「什麼?在哪兒?」指腹揉著她的冷唇,讓她恢復血色。
「在我家鄉。」
他訝了一聲,笑道:「你在說笑話了。」她的家鄉在哪兒他都不知道,如何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