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凝視著他,他未吭聲,只是任她看著。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歎了口氣,苦笑道:
「本來我就沒有要回家鄉了,可是知道根本回不去時,我還是有點難過。」
他默然,抿著唇不問她家鄉在何處。他不想問,也不敢問。
她握緊他的雙手,笑道:「殷戒,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遠到就算現在我們隨便搭上一條船,到我們老死後,還是到達不了的地方。」
「你不必回去。」
「是啊,沒要回去,就陪著你。可是,我好像必須做—件事,以後我才會來到這個南京城。」
他皺眉:「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殷戒,我想作弊。」見他疑惑,她笑:「你愛我嗎?」
他一愣,應了一聲,臉色有點微紅。
「那麼如果以後你不再愛我了,請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是會死皮賴臉的人。」
「你在胡扯什麼?」他罵道。
「我是說如果嘛。如果……你能愛我一生一世,守著我一生一世,覺得這樣的日子不會後悔,那麼等我們白首之後,請你一定要來找我。」
「你是要我允諾下輩子的事嗎?」
「對你而言是下輩子,對我而書卻是現在啊。如果你不愛我了,就請你放棄這個誓言,不要來找我!讓我在那裡平靜地過一輩子。」
「我不愛你老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他咬牙,反握住她的雙手,沉聲說道:「我不會放你走,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一生一世都是!你要的承諾我都可以給,等咱們成了老公公老婆婆,等咱們生死同穴後,我的魂魄一定找得著你!」
生死同穴……她吞了吞口水,很想說沒這麼嚴重吧?眼淚卻下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你送我的匕首呢?」她問,看見匕首落在不遠處,她掙脫他熱烘烘的懷抱,起身撿起,打松馬尾,任其披散胸前。
「以前我老是不想剪,可是既然要留下了,就該下定決心是不?」她抓起發尾,削去淡紅部份的髮絲,朝他笑道:「現在我算是古人了吧。」
「什麼古人,你我不就活在當下。」他微斥,抹去她的眼淚。
「殷戒,你背我回家吧。你對我做得太過火了,我到現在還有點疼呢。」他的視線直覺往下移,她臉紅罵道:「是腿啦,是腿啦!」
他嘴角含笑,聳了聳肩,讓她跳上他的背。
「我會不會太重了點?」
「不會。」
「剛才那個右都御史竟然說我的臉過胖!」右都御史弒親爹的事還是不要說吧。她怕殷戒認定自己體內流有這樣瘋狂的血液,她不捨,也不要他再沉進黑暗之中。
「你哪算胖?」
「殷大爺,你是故意的嗎?讓我累個半死,自己卻出來冒險。」
「今晚我並非故意佔有……」他及時改口:「跟你做愛,讓你成為我的人,這完全是意料之外。」
圓臉微紅,還好他看不見,雙臂環住他的頸子,她抱怨道:
「你的人啊……你的腰帶上得每天繫著我到處跑嗎?怎麼不說你是我的人呢?」好歹她也算是很努力地跟他老練的身手過招了。
「你怎麼說就怎麼算吧。」他柔聲道。
「……殷戒,我真的不重嗎?」
「你一點也不重。」
「哎,殷戒,我有沒有說過我好愛好愛你,好愛好愛你……」
他沒答話,只是一逕地微笑。就算不想知道她來自哪裡,也暗自慶幸她的個性與一般女子不同,一旦喜歡他了,一點也不隱藏,就這麼熱情地再三宣告。
他……很喜歡,真的,希望她一輩子都為要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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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近一年來的流言很多,先是半月書鋪的女老闆是狐狸來報恩,後來幾個月前傳出南京城的右都御史有心反長生道。原本只是流言而已,後來京師的雷大人目擊右都御史意圖謀殺一般百姓,在送入府尹大牢的同時,傳出右都御史府裡藏有刺殺宮中道上的名單,其中包括為皇帝謀長生的幾名專屬道士,也有皇帝老爺的稻草人。雷大人親自押送人京,才發現流言早傳進北京,右都御史幾乎還沒有被判罪,雷大人就被向來迷戀長生不老的皇帝給擢陞官職,取消長期休假。
之前的流言散播速度之快,全拜聶家與西門家合作,但這幾天的流言沒了這兩家宣傳,照樣偷偷地散播開來。
這幾天的流言是——
一拳、兩拳、三拳、四拳!共計四拳,封沄書肆的老闆殷戒,用了四拳把半月書鋪的老闆魚半月打出殷府。
這是不可言明的家暴啊!
說是家暴,其實男未婚、女未嫁,雖然私訂終身,但始終沒有婚訊傳出來,令人起疑。
今日一早,殷戒穿著一身墨綠長衫,腰間照舊繫著鑲玉的暗色腰帶出門,在粥攤用過早飯,買了一盒小包子後,走進封沄書肆。小董已經在等著,迫不及待地說:「殷爺,不得了了!」
「有什麼不得了?印刷出了問題?還是紙廠又鬧事了?」
「不不不,是有關半月書鋪的事。」
殷政一聽,眸微瞇。「半月書鋪又搞什麼鬼了嗎?」
哇,果然有仇了!小董吞了吞口水,道:「今兒個一早書肆剛開張,就聽說聶家名下外的酒棧、茶肆擺著半月書鋪的舊書。」
「酒棧茶肆擺書做什麼?」他還以為又在搞什麼今日特價呢。
「爺!很古怪是不?他們跟店家溝通,說什麼每月送一批舊書過去,第一個月免費,若是有人看,就請茶肆略收幾文錢,當作是看書的費用,月結後五五分帳;若是有人要在當場買下就用二成五的價賣,現下接受的客棧茶肆多半是小本經營,所以願意跟半月書鋪合作,爺兒,你覺得咱們要不要學習一下?」
「……跟她學習,豈不是降低封沄書肆的格調?」他暗惱。
「可是,據說南亞齋的老闆願意以極低的價錢賣她瑕疵書,爺,那些書都是該銷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