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都跟你說別叫我阿胖了,大爺只是骨架大!」
「骨架大你個頭啦!都叫你沒事不要看南方四賤客了。骨架大?要不要我拿你多出來的骨架來熬個湯呀?只怕熬出來的湯,油到別說鳳姐看不下去,連外面的小黃都不想喝啦!」
「棍!小黃你那只挑嘴的畜牲!本大爺煮的湯也敢不喝?」
「唉呀唉呀,我說阿胖,你就別為難小黃了,你煮的湯,我也不敢喝啊……」
「我咧小高,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呀?」
「誰?誰過得去呀?阿胖,你這麼胖,大家當然都過下去……」
「我咧……」
「……那個……如果不麻煩的話……誰來跟我說一下『司晨望疇』……」
「泥奏凱啊!別來打斷人家說話!」
「……嗚……」
廚房裡熱烈的討論,再次和主題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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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司晨望疇」,其實就是一道基本的菜式「鑲玉豆腐」改良而成。板豆腐炸呈金黃,挖去中心製成腐皮,中間鑲入燉腐腦、米粒、馬蹄、冬筍、冬菇、白蔥混合之餡料,然後入蒸籠十分鐘,淋上清芡汁即可上桌。清淡的鑲玉豆腐,化入喉間,會在唇齒之間透出一股若有似無的香菇雞香。差別只在於腐腦的作法,要先用全雞和香菇包裹蒸制過後,才鑲入腐皮之中。
比較神奇的地方,是它固然能夠當熱菜食用,但在經過冰鎮之後,也不會有怪異的肉腥味,所以也可以被當成一道點心。
說起來很簡單,但是作為餡料的腐腦,要如何在兩番蒸煮過後,依舊保持入口即化?如何能在濃艷的雞香和香菇交互薰陶之下,依舊不失豆腐本身的特殊風味?另外,也是餡料重點之一的米粒要怎麼處理,才能在蒸煮過後,不會過分濕黏,保持著粒粒分明的口感,以凸顯腐腦的柔嫩?這些,才是這道菜的要訣所在。
但是說到底,這些,也只是火候拿捏的問題罷了,稍微有經驗的師傅,多試個幾次,也能夠摸出屬於自己的方法。所以她不明白,這樣不算困難的菜式,為什麼可以在當年的大賽中得到評審青睞?甚至成為某部分湘菜師傅口耳相傳的「傳奇」?
當然,她在那次比賽之後,就已經將這道菜封印,不再拿出來招待客人,但是「司晨望疇」的作法,從來不是秘密。放眼台北市,稍有經驗一點的師傅,都應該知道怎麼作這道改良菜才是。
更不要說她之前待過的「周家莊」,菜單上也還依舊保留了這道菜。儘管不是招牌,這道「司晨望疇」,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同業口中的所謂「傳奇」。
或許是人的心態問題:得不到的,永遠最好。當身為原創者的她不再做這道菜,原始的「司晨望疇」也就順勢成為不可企及的傳說菜式,跟菜的本身其實無關。
她忍不住勾起一絲冷笑。這樣的說法,是有其邏輯可言,不過事實上,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存在。
鈴聲響,她合上正在看的小說,起身走到門口。
果然,是田野。
「做什麼?」
男人舉高手中的牛皮紙袋。「給你。」
她沒有動作,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我為什麼要拿你的東西?」
他歎氣。「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你可以不要跟我說話。沒人強迫你。」說完,她轉身就要進門。
男人急忙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喂!」
感覺到肩膀上的手心溫度,心臟猛地一跳,一股在心底深藏許久的情緒頓時洶湧翻出。
他憑什麼這樣碰她?!
她停住腳步,頭微微往後偏斜,一雙美目如謎,冷冷地釘在他的臉上。
男人的下顎微微抽動,將手抬離她的肩膀。「好,不碰你,但是你要聽我把話說完。」
她別開目光,悄俏抹去眼底殘留的激動。「你想說什麼?」
他不自在地扭動肩膀。「我聽我媽說,伯父伯母今天到加拿大去了。」
「對。」
就像母親先前告知過的,爸媽今天啟程去了加拿大,早上十點的飛機,她和奉全送父母上了飛機之後,才各自回工作崗位上班。
不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不看她,抿緊嘴角,舉高剛剛的牛皮紙袋。「哪,你喜歡吃的五爪蘋果。」
她的心微微牽動。有很多事情,只有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才會知道,至少他還記得她最喜歡吃的水果。
沉默兩秒,她抬頭微笑。「謝謝。」
男人偏白的臉脹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還有,我前兩天說錯了話……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伯父伯母的事在心煩……對不起。」
不知為何,她的心情驀地輕快起來。這個田野今天是怎麼回事?突然開了竅,專挑些中聽的話來說?
或者……是她心軟了?
高大的身體擋在門口,似乎還有話說,卻吶吶地說不出口。
她歎口氣。「進來吧。」
他楞一下。「啊?」
「好話不說第二次。」不等他的反應,轉身踏進屋內。
到廚房繞了一圈,發現他一臉複雜地站在客廳。不用問,她知道原因:上次他進她家的門,是大學一年級的時候。
她將手上的外帶紙盒放到桌上。「給你。」
他皺起眉頭。「這是什麼?」
和平的禮物。她終究沒有把心底的想法說出口。「自己看。」
紙盒裡裝的,是從餐廳帶回來的試作品。他好奇地看著外型宛如稻荷壽司的精緻小點。「給我吃嗎?」
她歎氣。「田野,你到底吃不吃?」
「當然要!」像是怕她反悔似的,他用手抓起冰涼的點心,迅速塞進嘴裡。
看著男人狼吞虎嚥的模樣,陌生的溫柔湧上心頭,她一時失了神。
……這些年,她到底在想什麼?她作的決定,真的沒有錯嗎?
她不知道,也或許永遠沒有這個機會去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再多的假設,也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