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完涼,洗掉一身的汗,田野重新走進客廳,發現哥哥還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一臉苦惱地看著對面空無一人的沙發。
他不想追問是什麼事,只是從冰箱裡拿出一罐汽水,打開電視,自顧自地看起來。
幽幽一聲歎息。「……小野,哥哥是不是很遲鈍啊?」
他翻一個白眼。這還用問?「是啊。」
活了二十幾年,他親愛的哥哥到今天才領悟自己很遲鈍?想必是遭到了什麼打……突然,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哥,發生了什麼事嗎?」
田疇猶豫一下,迅速搖頭。「沒什麼。」
他要是信他的話,就不叫田野!看著不擅長說謊的哥哥,他瞇起眼睛。「哥,是不是跟母老虎有關係?」
「小野,你不要老是叫奉先『母老虎』……」
「哥!」
田疇垂下眼,似乎在遮掩有些閃爍的目光,淡笑搖頭。「沒事。小野,你別多想。」
看到那個表情,他知道再怎麼逼,哥哥也不會說了。
看起來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但是他這個哥哥向來是下定了決心,就沒有人能叫他改變主意,標準的牛脾氣。
他瞪著堅不吐實的哥哥,低咒一聲,放下手上沒喝完的飲料,起身就往大門的方向走。
田疇驚訝地問:「小野!你去哪?」
「你不說,我自己去問母老虎去!」
「小野!你不要……」
慌張的聲音被拋在腦後,他摔了門,跨步往天台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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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奉先!」
站在天台欄杆旁的女孩僵一下,沒有回頭。
他深呼吸,平穩剛剛從四樓直衝上八樓天台的心跳,慢慢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你在幹嘛?」
她保持同樣的姿勢,看著灰茫茫的遠方天空,向來乾淨偏低的悅耳嗓音有些沙啞:「你以為我在幹嘛?」
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白皙的臉頰上沒有淚痕,但是紅腫的眼眶洩露了證據──她哭過。她為哥哥哭過。
他感覺到胸口一陣劇痛,卻完全不明所以。
高樓風起,撩亂了她的長髮,迷亂他的視線。他看不見那個恃才傲物,永遠不可一世的呂奉先,那抹僵硬而空虛的微笑,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
「疇哥……拒絕了我。」她淡淡地開口,不帶一絲情緒。「他說他一直把我當妹妹看待,不可能跟我交往。」
「是嗎?」話才出口,他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難道他想不出更好的回答嗎?
是嗎?聽起來簡直像是幸災樂禍!
「對不起,田野。」
他楞住,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樣說。「你幹嘛突然說對不起?」
她搖頭。「……沒什麼。」
他明白了,恨恨地看著她消沉的表情。原來,她在同情他嗎?「既然沒什麼,就別說對不起!我不需要你同情!」
她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動也不動地凝望遠方。「我……一直以為疇哥就算沒有那麼喜歡我,也不會當場拒絕我……不,應該說,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疇哥有可能不喜歡我。所以,當疇哥跟我說『抱歉』的時候,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自嘲地笑。「就像你們說的,我太驕傲了。」
她是驕傲,但是他現在情願看見驕傲的她,而不是像這樣,一顆失去奪目光彩的燦星。
然而,他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要用什麼立場開口,甚至,他連該說些什麼都不知道,只能繼續站在她的背後,苦澀地望著她單薄的背影。
「你上來做什麼?」她突然開口問。
他沒有回答。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他是擔心她。如果她要生氣,他情願讓她生氣,而不是繼續粉飾太平。
「我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和他的預期相反,她沒有被他多事的擔憂激起火氣,只是狀似平靜地說:「就像人家說的,初戀本來就不會有結果。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田野,請你下去好嗎?」
溫和的語氣,理智的說詞。
她差點騙過了他。他看見她緊握住欄杆的指節,泛成青白。
「呂奉先,這種時候,你還要裝什麼?!」心中一把無名火起,他嘶聲怒道:「失戀有什麼了不起?天底下就你一個人失戀嗎?要哭就哭,裝什麼堅強?你哭啊!你給我哭啊!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以為這樣可以騙過你自己嗎?!」
「哭什麼?」她的手愈握愈緊,幾乎要嵌進欄杆裡。「感情本來就是不能勉強的。疇哥不喜歡我,我去找別人就是了。為什麼要哭?」
他跨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如果真的沒有關係,你幹嘛不敢看我?你幹嘛一直緊抓著欄杆不放?看我啊!呂奉先,你看我啊!」
他可以感覺到手掌下纖細的肩膀繃緊。下一個瞬間,她抬起驕傲的下頰,不帶一絲霧氣的美麗眼眸,筆直刺進他的心窩。「放、開、我!」
他震一下,幾乎要順從地放開她的肩膀。幾乎。「我不要!」
然後,她的偽裝崩潰了。晶瑩的淚珠衝破堅強的堤防,滑下她的臉頰。
「你滿意了嗎?」她咬著牙,用力瞪著他,柔軟的身軀激烈顫抖:「我哭了,你滿意了嗎?疇哥不要我,你高興了嗎?』
他無助地看著女孩不斷湧出的淚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的心……好痛!
「疇哥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啊!」她的雙手握成拳,指甲刺入肉裡。「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喜歡我?我知道我任性、驕傲、又不溫柔,可是我真的很喜歡疇哥啊!田野,是不是因為我真的很討人厭,所以疇哥才不要我?」
他搖頭,只能用力搖頭。她說的任性、驕傲、不溫柔,都是他乎常喜歡拿來指控她的話,可是,就是因為她的任性、她的驕傲、她的不溫柔,她才是這個獨一無二的呂奉先,天下無雙的呂奉先……他所愛的,呂奉先。
「疇哥不喜歡我……疇哥不喜歡我……」她嘶啞著聲音,不停重複著心痛的語言。公主失去了驕傲,再也沒有可以用來屏障自己的鎧甲,只能用無盡的淚水清洗愛情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