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炙熱的陽光突然黯淡下來,被烏雲遮去光輝,似乎連太陽都不忍心看見這樣的悲傷。
他笨拙地伸出手,將痛哭的女孩擁進自己懷中,希望能提供一點安慰。「我在這裡,奉先,你不要哭,我在這裡,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他不確定她究竟有沒有聽見他的誓言,只知道太過溫熱的淚水浸濕了他剛剛換過的衣服,一直滲入他的心房。
那個夏天結束的下午,他就這樣一直抱著她,直到秋夜的晚風吹起,直到她的淚水流乾。
然後,他去了南部讀大學,打破了自己才許下的誓言。
他和呂奉先之間,在他沒來得及察覺之前,已經結束。
第八章
「田野。」
他抬起頭,發現是一名有點眼熟的妙齡女郎。「請問?」
女郎挑眉,疑問地微笑,「你不記得我了?」
他想起來了。是上次那個到餐廳去找呂奉先的女人。「張小姐?」
張淑萍給他一個讚許的微笑,「記性不錯。」
他一點也沒有被稱讚的感覺。「張小姐來,有事嗎?」
張淑萍看著他,微笑,「現在有空嗎?想請你喝杯咖啡。」
他遲疑一下,側目無聲地詢問在座位上豎長耳朵的小宛,看到她比出沒問題的手勢,才回過頭,「可以。」
到公司附近的西雅圖咖啡,點完飲料,他開門見山:「你是來問關於呂奉先的事情吧?」
張淑萍楞一下,輕聲笑,「你很聰明。」
他抿起嘴角。這樣的恭維方式,聽起來真是教人覺得不舒服。「謝謝。」
「我來,確實是因為呂奉先。」張淑萍看著杯裡烏黑的液體,沉默下來,似乎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終於,她歎了口氣,「我跟她是高中同學,已經有好久沒聯絡了,去年在工作上遇到她的大學同學,順道問起她的近況,才知道她在大二那年就辦了休學。」
他沒有反應,低頭啜飲咖啡,靜待下文。
「在高中的時候,我們是在功課上競爭的對手。跟她同班三年,她一直是我們班的班長,在班上一直很孚眾望,不管是什麼事情,說一不二,也很少有人會有異議。雖然真正親近的朋友很少,可是優秀的人,多半是孤獨的,特別是像呂奉先這種樣樣都要爭頂尖的女生,更是很難交到知心朋友。我一直以為,呂奉先會一直這樣上去,成為人中之鳳,成為一個最優秀的醫生。身為她一個舊友,我認為是很值得引以為榮的。」她歎氣,「所以,當我知道她辦了休學,你必須知道,我有多震驚。」
他知道。特別當他是在將近兩年之後,才從父母的口中得知……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卻什麼也沒告訴他。
那種背叛的震盪,更絕對不是眼前這位小姐可以比擬。
「我不明白,她是那麼優秀的人,怎麼會把自己的生命浪費在這個行業上?我不是說當廚師不好,呂奉先絕對有這個能力把一間餐廳搞得有聲有色,但就是因為她的能力不只如此,我才替她覺得惋惜!她為什麼不繼續讀書呢?拿一個學士,甚或是碩士、博士學位,對她而言,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就算她是真心想要當一個廚師,先完成學業,真的那麼困難嗎?」
聽著熟悉的論調,他無言,低頭品嚐滲入口中的那份苦澀。
「田野,你可以明白我想說的話吧?」
他明白,但是卻不願意說什麼。在心裡的某個角落,也開始隱約瞭解了,為什麼呂奉先一直以來對於這個問題,會抱持著那樣的態度。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開口,岔開話題:「我想請問一個比較不相關的問題。」
張淑萍微笑點頭,「請問。」
「呂奉先的問題,你為什麼會來問我?還有,我記得我們第一次的見面,你似乎就知道我是誰了,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曾經見過面嗎?」
他從來不是呂奉先的男朋友。難道只因為是青梅竹馬,所以這位張淑萍小姐就認定他會知道得比較多的內情?
張淑萍楞了一下,突然掩嘴輕笑。
他困惑地看著她。她為什麼這樣笑?
「對不起。」張淑萍舉高右手,比出抱歉的手勢,「我們的確見過面,很早以前。至於我知道你是誰,那並不奇怪,應該有不少人到現在都還認得你吧?」
他覺得更怪異了。「是這樣嗎?」
張淑萍詭異地瞥他一眼,忍不住又笑。
他感覺到額角隱隱有一根青筋爆裂。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啊,真的對不起。」她搖頭,「只是你大概忘了吧?以前你常常在校門口假裝和班長不期而遇。一次也就算了,幾乎一個星期要『碰巧』個好幾次,特別是如果有人等在校門口,要跟班長告白的時候,你就一定會在附近。我不知道呂奉先有沒有發現,不過我們班上大部份的人早就知道田野你這位仁兄了。」
他的臉瞬間燒紅。可惡啊!他自己都忘了高中時候常幹這種蠢事。
「而且,你長得不錯啊。沒有人跟你說過嗎?」張淑萍繼續笑說:「帥哥總是比較容易讓人留下印象。如果不是你的表現太明顯,一顆心只掛在班長身上,別的女生根本沒機會。我們班上當時還有幾個人想要認識你呢!」
他用力清喉嚨,不打算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好漢不提當年勇,況且現在被提起的,壓根兒算不上是什麼英勇事跡。「但是這和你今天來找我,並沒有關係。」
「如果我沒記錯,你跟呂奉先是鄰居。」
「勢同水火的鄰居。」他澀澀地補充道:「我跟她,向來處不好。」
「你喜歡她。」
「她對我恐怕沒有同樣的感覺。」
張淑萍瞪著他,「你是說,從以前到現在,你們兩個沒有交往過?」
他防衛地反問:「這很奇怪嗎?」
當然很奇怪,他自嘲地想,特別是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喜歡那個傢伙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