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今年的情人節,他開口邀另一個女孩子出去,準備徹底斷了自己的妄念。
有人說,兩情相悅,是一種奇跡。那麼,他該知道,這種奇跡,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他已經二十歲了,也是該明白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完美存在的時候。
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看自己的人,不如把握身邊觸手可及的幸福。他這樣告訴自己。
他喜歡他現在的女朋友,這就夠了。至於愛情,他不再奢想。
或許有一天,他也會愛上陪在他身邊的這個女孩。這樣,不也是一種愛情?
「你想去哪裡?」他挑高眉反問。
「嗯……我不知道耶……」女孩噘起嘴角,撒嬌地看著他。「我以為你都計畫好了。」
「啊?我是壽星耶!」他故作不豫地搖頭。「你竟然叫一個壽星計畫自己的生日?太沒誠意了,簡直沒有天理!」
「呵呵呵……」女孩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順勢倒進他的懷中。「不要生氣啦,小野。人家剛剛是騙你的,我早就幫你準備好生日禮物了!」
他挑高眉。「哦?是什麼?說來聽聽。」
女孩拉下他的頭,朱唇湊近他的耳朵,低聲呢喃了什麼。
他臉紅了。「哇!這叫準備好了?一點誠意也沒有!」
「怎麼沒有誠意!」女孩嬌嗔地說:「人家可是花錢訂了房間呢!而且現在阿里山是旅遊旺季,你以為旅館很容易訂嗎?」
他的臉更紅了,像是被春天陽光烤熟的蘋果。原來,她剛剛說的「開房間」,是這個意思嗎?誰會知道啊!
女孩放聲大笑,翻身滾離他的懷裡。「喔……小野!你剛剛想歪了,對不對?你這個大、色、狼!」
「你……你那樣說,誰不會想歪啊?」他惱羞成怒,「才不是我的問題咧!」
「色狼色狼色狼色狼……小野是大色狼!」女孩跳起身,朝他扮個鬼臉,愉快地跑開。
「喂!你給我站住啊!」他跟著跳起身,尾隨著女友身後追去。「不要跑!」
就這樣,他重要的二十歲生日,在女友的巧思安排下,在阿里山繽紛的落櫻中度過。
兩天過後,當他終於再回到學校,從室友手中收到的,卻是一隻專程從台北送過來的精緻餐盒。特地為他烹製的點心,老早已經腐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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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天起,呂奉先沒有再回過他任何一封信,即使在樓梯間遇見了,也只是輕描淡寫地點個頭,連聲招呼都鮮少出現。兩個人,形同陌路。
看著那雙比先前更加冷淡、連最後的感情都被拔除的美麗眼眸,他知道:一切都已經太遲。就像那個過期的餐盒,他的愛情,已經錯過時間,不可能再挽回。
至於他和那個女孩子,並沒有戲劇化地立刻分手,而是一直到了畢業,才自然地結束。就像大部分的校園戀曲,沒有一個結果。到今天,也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聯絡了。
長達兩年多的戀愛,現在想起來,卻連一點依戀都沒有。他有時候會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真正愛過那個女孩子。
或許,那只是寂寞的關係。
或許,他只是需要一個人,一個願意接受他的人,強烈地肯定自己一直不被接受的感情。
於是,他玩了一場戀愛的遊戲。
於是,他親手褻瀆了自己一直以為珍視的愛情。
他背叛的,不只是那個被他稱為「女朋友」的女孩,不只是呂奉先。最可悲的是,他背叛了自己。
人心,太過脆弱,而所謂堅如金石的愛情,其實禁不起半點試煉。
第九章
「……所以,你明白了嗎?」田疇微微笑,「那個時候,你會這麼生氣的原因?」
她抬起眼,看向悠然望著窗外的唐裝男子,直覺地避開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疇哥,今天不用上課嗎?」
「本來要,可是學生說要啦啦隊練習,叫我停課一天,所以疇哥就偷懶了。」田疇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你呢?奉先,不用忙嗎?」
她搖頭。「還早。」
時間是下午兩點,午餐的營業時間剛過。天際的烏雲散去,初冬的陽光從窗口照進屋裡,不久之前的陰霾彷彿只是錯覺。
「那疇哥就再叨擾你一陣子了。」一身米白的男子舉高瓷杯,輕啜杯裡的茶水,杯緣的唇帶著永遠不退的淺笑。再平常也不過的一個動作,卻散發著獨屬於他的溫文氣質。
她笑,沒有說話。
平穩的靜謐在午後的空間流動。她看著在附近假裝忙著整理環境,其實是豎長了耳朵偷聽的幾個員工,慢慢地開口:「疇哥,你覺得我不快樂嗎?」
田疇驚訝地看著她。「為什麼這樣問?」
她搖頭,避開目光。
他沉默下來,半晌,突然彎起嘴角。「這真是一個嚴肅的問題啊,奉先。那你覺得疇哥快樂嗎?」
「我不知道。」
「別人的快樂,是一件太過複雜的事。」田疇低下頭,笑容在臉上搖晃。「疇哥才疏學淺,沒有辦法替你回答這個問題。奉先,你必須自己去決定。」
她搖頭。「我不知道……來作廚師,只是一個不得已的選擇……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可是,爸爸不原諒我,媽媽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曾改變。然後,他們說……我不快樂。」
「但是你還在這裡,在經過這些事情之後。代表這個職業,對你而言,有不同的意義。」
她笑。「我只是頑固而已。」
「頑固不會使『天下御苑』接連成為最近兩家美食雜誌報導的主題。」田疇又啜一口茶。「回到快樂的問題,心理分析的說法,人類的認知,建築在和其他人的認同上。慾望如是,快樂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解釋。畢竟,人是群居的動物,不可能脫離社會而生活。缺少其他人的認同,很難快樂起來。」
她沉默不語。
「但是,奉先,即使是外在的認同,也不會使一個人『真正』快樂。自我的評價或許是反應別人眼光的鏡子,但是『自我』仍然是存在那裡的,不可能忽視。」田疇停頓下來,看著杯裡靜止不動的液體,突然用力搖頭。「糟糕,疇哥愈說愈玄了,論文寫太久,都變呆子了,一句簡單的話,兜了又兜,沒說到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