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我哥告訴你的吧?」他頓一下,澀澀地開口。
「你又知道?」
他冷哼一聲,沒有答腔。
「疇哥的話當然有一點。」她淡淡地笑,「不過……田野,你知道嗎?剛剛說給你聽的那件事,別說疇哥,連小全都不知道。」
「啊?」
「在天台看見爸爸的那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小全。」她凝視遠方,「我知道,爸爸不會希望別人知道他曾經想過尋死。他的自尊心太高了,就跟我一樣。」
他搖頭。「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她笑,「一模一樣的牛脾氣,死都不肯認錯。」
「你不一樣。」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肯定地說:「就是不一樣。」
望著那雙堅定的眼睛,眼眶又是一陣酸澀。
他是真的相信她,相信她不會死抱住自己的尊嚴,相信她不可能忘記自己的責任。
「話不要說那麼滿。」她提醒他,「別忘了,我可是對你整整發了好幾年的脾氣。」
他抬眼望天,顯得有些尷尬,「好吧,你一定要提這件事就對了。」
她皮笑肉不笑。「你希望我永遠不提,然後一輩子記恨在心裡?」
「是我錯,我對不起你。我用情不專、我天地不容。」他歎氣。「你可以再補充幾點,說到你高興為止。」
她定定地看著他,覺得他這樣的認命非常有趣,「田野,你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總比你不跟我說話好吧?」
她安靜下來。「……你知道我為什麼生你的氣嗎?」
他謹慎地瞥她一眼。「我知道。」
「哦?」她確定他不知道。「說來聽聽。」
他挑高眉,冷笑,「呂奉先,你以為我真那麼笨嗎?聽你的話,等於是替自己挖個墳墓跳進去。反正我知道,不用說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搖頭,「所以我說你根本不懂。」
「哦?那你倒是解釋給我聽聽看。」
她搖頭。「真的猜不出來?」
「猜不出來。」
她歎口氣。「因為我喜歡你。」
「啊?」
「田野,我喜歡你。」
「啊?!」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搖搖頭,舉步繼續往前走。
「等……等等!」他追上來。「呂奉先,你剛剛說……」
「田野,好話不說第二次。」
他瞪她一眼。「這是第三次,因為你剛剛已經說了兩次,再多說一次會怎樣?」
「不怎麼樣。」她揚高下頰,「只是我不想說。」
他恨恨地吐了口氣,臉上殘留的紅暈遲遲無法退去。「你喜歡我!」
她不理他。
「你喜歡我?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他扣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要求一個答案。「我以為你只把我當成住在對面的討厭鬼!」
「田野,你真的不是普通的笨。」她撇撇嘴,無法控制臉上燒炙的灼熱,「如果我不喜歡你,幹嘛生這麼久的氣?一個住在對面的討厭鬼終於有人要了,我替你放鞭炮都來不及。」
他澀澀地回答:「或許是因為你專屬的玩具被人搶走了?」
「哪有這麼難玩的玩具?我從來不覺得你好玩過。」她慢下腳步,望向天上明亮的勾月。「所有的理由,我都想過了。可是沒有一個能夠解釋為什麼我會站在你的宿舍門口,聽著你的室友告訴我:你帶了女朋友去阿里山慶祝生日,眼眶裡充滿著的,是幾乎忍耐不住的淚水。這幾年,我不跟你說話、把你當作空氣、根本不想理你,因為我太生氣了。說到底,那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真的嗎?」許久,他終於悶悶地開口。
「什麼東西真的?」
「你因為我去了阿里山哭過?」
她的臉又紅了。「才沒有!」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
「我說的是『幾乎』!」她死不認帳,「要是我真的因為你哭了,你還能活到現在?」
他看著她,向來凶悍的眼神轉柔,「……哪,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她低頭承認,「如果沒有那件事,我不會承認自己對你的感情早就超過了朋友。而且即使是在那天以後,我也花了將近七年的時間,才終於看清自己的心情。套句疇哥最喜歡說的話:人生,沒有多走的路。」
「又是我哥!」他不是滋味地嘀咕:「你還真是喜歡他。」
「田野,你夠了吧?」她看向他,「老是吃疇哥的醋。他是你哥!」
「要不是他是我哥,你以為我會忍到現在?」他倔強地說:「早就蓋他布袋。」
「田野!」
他沉下臉,不說話,伸手拉過她牽著的單車。
「做什麼?」
「我現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吧?」他怒聲說:「幫你牽個腳踏車,是男朋友可以做的事吧?還是你覺得這樣也不行?」
瞥過他忿忿的表情,她忍不住笑,悄悄拉近兩人的距離,就這樣挽著他的手臂往前走。
他沒有作聲,目光筆直望著前方,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陽剛的臉燒得更紅了。
「嗯,奉先……」
「……奉先?」她拾高眉,「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沒錯!」他凶巴巴,一副不高興被抓小辮子的模樣,「我等了十幾年,終於當上你的男朋友,難道沒有資格叫你的名字嗎?」
「我只是覺得,就第一次而言,你叫得很順口而已。」
「當然很順口!你不知道我練習了多久。」他咕噥道。何況,這不是第一次,早在很多年以前,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叫過她了。
她低頭微笑。
這個,就叫做幸福。連這樣普通的細碎口角,都能讓她感覺到無比的溫暖。
「你真的……喜歡我?」
這個男人,平常一副凶悍粗線條的模樣,到這種時候,卻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她歎氣。「田野。」
「幹嘛?」
她微微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下他的頭,素淨的唇移向他的臉頰,輕輕擦過那兩片冰涼的薄唇。
陡然遭到襲擊的男人楞在原地,完全失去反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