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不是更好?」她接過酒杯,勉為其難打直身子。「我巴不得喝醉了,好忘記我剛剛做的蠢事。」
「妳也覺得自己蠢嗎?」夏野在她身旁坐下,淡淡嘲謔她。「本來都快騙過他們了,要不是妳那麼一喊──」
「我知道,我知道,別再說了!」徐玉曼不耐地打斷他。
她已經夠煩了,這男人非得火上加油不可嗎?
她舉杯就唇,狠狠灌了一口酒。許是喝太急了,一下子順不過氣,她嗆咳起來。
夏野趕忙伸手拍撫她背脊。「妳小心點!」他責備她。「明知自己酒量不好,就別喝這麼快。」
「你……咳咳,別管我。」她扭動身子想甩開他的手。
「別動。」他索性伸手摟住她的腰,不讓她動彈。「先憋住氣,再吐氣。」他一面拍她的背,一面指示她。「怎樣?好多了沒?」
的確好多了。
徐玉曼一時有些走神,愣愣瞪著玻璃盅裡的燭火,火光映亮她迷惘的眸,在她眼底跳躍。
「你為什麼──」
「怎樣?」他問。
為什麼對她這麼體貼,體貼到近乎溫柔?
她瞪著燭火。燭火明媚,一絲輕煙也無,她眼眸卻像讓煙給熏著了,微微有點刺痛的感覺。
「還在煩惱嗎?」夏野誤以為她的沉默是因為還擔心著兩人曾結婚的秘密走漏。「放心吧,只要妳跟我都死不承認,阿傑他們就算懷疑,也不能說什麼。」
「可是他們看到了照片……」
「那又怎樣?一張陳年照片能說明什麼?」夏野安慰她。「而且妳放心,我已經問過教堂的工作人員了,當初我們登記婚禮的紀錄早銷毀了,他們找不到證據的。」
婚禮紀錄?徐玉曼驚訝地轉頭看他。她壓根兒都忘了有這樣的東西呢。
「你確定他們真的銷毀了?」
「嗯哼。」
不愧是大律師,總是比一般人更加防患未然。
她怔怔地望他。雖然她總是不屑地批評他是個冷血律師,但這麼精明的男人……其實很可靠的,起碼他的委託人一定很信任他。
如果是她想打官司,恐怕也會想找他擔任代理律師吧。
「你為什麼要離開?」她沒頭沒腦地問。
「嗄?」
「你為什麼要出來自己開業?你不是很喜歡以前那家事務所嗎?」她追問。
記得那家事務所決定錄取他時,他欣喜若狂,抱著她又叫又跳,還當場立誓進去後一定要好好表現,以創紀錄的速度升任合夥人。
他明明很想在那兒一展長才的,為何不但決定退出了,還從最受歡迎的科技法領域轉任離婚律師?
「為什麼?」她實在不懂。
他沉默了會兒。「因為我想接自己真正想接的案子。」
「嗄?」
「我在那裡,接不到我想接的案子。」他低聲道,雙手把玩著方形的威士忌酒杯。
「所以你就決定自己開業?」她懷疑地挑眉。「那為什麼要轉任離婚律師?難道你喜歡接那種案子嗎?」專門拆散人家夫妻,有什麼好的?
他聽出她嘲諷的口氣,卻只是淡淡一笑。「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
「什麼樣的意義?」她問,忍不住氣憤。
他平靜地直視她。「起碼我在幫忙客戶刮別人錢的時候不必感覺愧疚。」
她頓時啞然。
他的意思是,他對以前所接的案子感到愧疚嗎?在國際律師事務所工作,來委託案子的肯定都是那些財大氣粗的有錢人吧。
他是為自己的助紂為虐感到愧疚嗎?
「夏野,你──」
「不必露出那種表情,我沒妳想像得那麼好。」他抬手制止她,很明白她那顆善感的小腦袋此刻在轉些什麼念頭。「我只是厭倦了我的委託人在我面前大擺架子,比起讓他們作威作福,我更喜歡看到他們軟弱無助的模樣。那樣我才能更有成就感。」他撇撇嘴,擺出冷酷表情。
他是認真的嗎?或者只是習慣性地扮酷?
徐玉曼深深望他,想從他深邃的眼底,看出一絲絲端倪。
他似乎被她看得有些狼狽,舉杯喝一口酒。
「而且現在台灣離婚率高,每四對新人就有一對離婚,還有什麼比這門生意更好賺的?」
他的臉怎麼回事?
徐玉曼瞇起眼,愣愣地研究一抹在他臉頰泛開的奇怪顏色。
她愈看愈覺得,那像是尷尬的紅。
他臉紅了?
領悟這一點後,她沈落谷底的心忽然飛起來,一直緊抿的唇也不知不覺揚起。
「妳笑什麼?」認出她唇畔的笑意,他憤慨地瞪她。
「沒,沒什麼。」她搖頭否認,微笑卻蔓延至眉梢,染亮了一雙眼。
夏野氣息一促。
他差點忘了,她真心笑起來的時候有多可愛,多嫵媚,多令他心動。
他又喝了一口酒,卻澆不熄胸膛默默燃起的渴望。
他定定凝視她,忽然深沈的眼神令她臉紅心跳。
她喘不過氣,急急別過頭,玉手緊張地拂攏垂散耳際的發綹。
下意識的舉動,流露著女性的嫵媚,更加騷動夏野的一顆心。他定定看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們當初為什麼會離婚?蓉蓉。」
她動作一僵。
「我們坐飛機來這裡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到底我們當初為什麼要離婚。」他喃喃低語,沙啞的嗓音撩撥她柔軟的心弦。
「別告訴我你已經想不起來了。我不相信你記憶力這麼差。」她澀澀地開玩笑,頓了頓。「就像你說的,我太浪漫,你太實際。」
「只是這樣嗎?」
還不夠嗎?她歎息。「我們那時候都太年輕了。」
「然後呢?」
「你忘了嗎?我們總是吵架,吵得我好累好累,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要跟你結婚。」她惘然說道,想起當時充滿爭端的生活,仍覺痛楚。
「是因為我每天只顧著工作嗎?」他追問:「因為我忽略了妳,所以妳才堅持離婚?」
「別把這件事說得好像是我單方面任性的決定!你也馬上就贊成了,不是嗎?」她忿忿反駁,語氣尖銳。「甚至連口頭挽回一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