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蘅這時候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個小男發現他心愛的模型飛機一樣;他可是堂堂廿六歲的大男孩哪,洛湄很是為他這種純真而爽朗的模樣心動,男人,男孩,一線之間,如果能有男人的成熟,男孩的真誠,那該是多麼的完美啊!
洛湄雖然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仍是嘲弄他:「這種娃娃有什麼稀罕的?不是到處都買得到。」
「真的?!」仲蘅不是洛湄那種詭計多端的人,他立刻信以為真,高興的拉起洛湄的手就要往車上走。「哪裡有賣?我們現在就去買。」
「唉,不是——」洛湄咯咯笑,把手從他的掌中抽了出來。「這麼突然問我,我倒又一時想不起來哪裡有賣了。」
仲蘅也停住腳步,正色的睨著她。「你在耍我?」
「下回有看到我就幫你買嘛。」洛湄忍不住一直想笑,通常都是男人哄女人,可是這會怎麼顛倒過來了?
「好啦,走啦,」洛湄像在哄小孩似的去牽他的衣角。「我帶你去撿貝殼。」
仲蘅兩手交叉抱胸,高大的身子靠在車上,故做不悅狀看著洛湄。然而眼前的她神采飛揚的笑著,散發出漾人的甜美與難得的妍媚;陽光下的洛湄猶如這片沙灘上的水浪,閃閃亮亮、晶瑩剔透,彷彿隨手一彈即破,讓他真的很想好好捧著她,收藏在他的書房裡,然後再也不讓別人看見這分美麗。
他自顧自地歎口氣,完全沒辦法跟洛湄發脾氣,遂自動投降,戴上太陽眼鏡,牽起她的手走向沙灘。
「我很喜歡這裡。」洛湄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想嘗遍空氣中的甜美。「還好你有車,否則平常我騎車來,要一個小時呢。」
「你不會開車?」
「我會呀,可是我家只有小貨車,載戲團東西用的。」洛湄的口氣很隨意,她家也許一點也不富裕,但她從來不在乎。
這讓仲蘅聽來頗為尷尬,因為他一大上學就開車了,而且全校只有他這麼一輛敞蓬Benz。
他連忙換話題:「你怎麼知道這裡的?滿偏僻的地方。」
「小時候我舅舅帶我來的。」洛湄在地上撿了一隻枯枝,往不遠處一指。「喏!那裡有個廟,他們以前來演過,戲團跑過很多地方的。後來我長大了,就自己帶我妹和朋友一起來,我很喜歡這裡。」
「為什麼?」他好奇。
「清靜啊。」洛湄邊走邊笑,拿著枯枝像在拍打風。「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戲學不好,被我媽打了、罵了,就躲來這邊來平復心境。」
洛湄說得很坦然,可是仲蘅卻又心疼了。
「又要讀書又要學戲,你的壓力一定很大。」
「這是當然。」彎下腰,用枯枝在沙灘上隨手畫了一條長線。「而且我媽是很苛求的,戲唱得要好,書更要讀得好,因為她從小沒念過什麼書,所以更希望我們多念點。」
「好像做父母的都是這樣。」仲蘅有感而發,他自己還不是莫名其妙去讀了四年的哈佛。
「不過這樣也好,還好我媽讓我讀了那麼多書,」洛湄閉上眼睛伸出手臂,擁抱迎面而來的風。「否則我哪裡懂得要提升劇團的水準,好讓劇團不至於被淘汰而生存不下去呢。」
無論何時何地,洛湄總是不忘她的目標。仲蘅不由得搖頭笑了,然而洛湄卻蹲了下去在沙灘上翻撿貝殼。
海邊吹亂了她紮在後腦勺的馬尾,她索性把一頭直長髮放下,霎時一片柔絲般的黑瀑讓她綰在耳後,襯著她美好的側面,自然中綻放著亮麗,清雅中流露著靈黠……他的心騷動著,漲滿了憐愛的情緒,他的感覺隨著她的手指而移動,渴望去撫摸那一片水般柔軟的髮絲。
仲衡歎了口氣,依然無法解釋自己的感覺。他不是沒談過戀愛,女孩就算不為了他的外表,衝著他的家世倒追他的更多,從台大到哈佛,他談過無數次戀愛,然而最後總是無疾而終,他並不能說所有他曾經交往過的女孩子都勢利或好名好利,可是……多少總有那麼一點。
直到他遇見了洛湄,她自然不修飾的美麗,不矯揉做作,率真坦誠,而且不貪他的地位、名利;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執著。在這個功利的社會,很難找到這樣的女孩了。
幾年來,他從未對一個女孩有過這樣的感覺,也沒有人像洛湄這樣,那麼鮮明的霸佔他心中的某個角落。
「喂!」洛湄開心的笑著,招手喊他。「你看我撿到好漂亮的貝殼呢。」
他倏然從自己的思潮中醒來,含笑走向她。
洛湄把貝殼塞到他手中,一個扇貝,一個珊瑚。海風吹得她有點冷,她打算把原本綁在腰際的襯衫解下來穿上。
然而倏地一陣風襲來,洛湄手沒抓緊,那件薄薄的襯衫就這麼被風一卷而去,她驚呼一聲,急忙伸手去搶,可是那風像個調皮的精靈,刮著、捲著,就是始終不肯把襯衫還給她。
「我幫你。」仲蘅喊著,把貝殼又塞還給洛湄,奮力追起那件襯衫來了;然而風像惡作劇的小孩,一會兒把衣服刮向空中,一會兒又帶它在沙地上滾,仲衡追了老遠,那襯衫還是依然固我,耍弄著疲於奔命的他。
「算了,不要追了。」洛湄忍不住在一旁大笑,一邊往他身邊跑去。
終於,那襯衫被吹落在幾塊大岩石的中間,被卡住了。
「再飛吧,我看你能飛多遠!」仲衡咒著,雙手攀上岩石,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把襯衫取了下來。
洛湄追過來,正好看見他穿著名牌襯衫,昂貴的西裝褲手腳並用的在岩石上攀爬,只為了她那一件Net買的五百八的襯衫。
洛湄的心裡霎時又是感動又是歉疚,當仲衡終於把襯衫遞還給她,口中還歉意滿滿的說:「對不起,髒得不能穿了,我再買一件給你好不好?」
洛湄心中一慟,鼻頭酸酸的,眼眸中有點不正常的分泌……她只得使勁眨了眨眼睛,低下頭來以免讓他看見她激動的表情和心情,默默接過衣服仍然繫在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