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踏出部門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撇下女主管,逕自回過頭往裴漱榆走去。
「你叫裴漱榆吧?是不是?」他無比溫柔地微笑對她。
看著他朝她走來,裴漱榆心裡早已撲通撲通亂跳了,再加上他令人昏眩的微笑,她只剩下可以勉強點點頭的力氣。
「我晚點打電話給你。」他笑笑,非走不可了。
裴漱榆呆掉了。而朱孟婕與她的感觸完全不一樣,但朱孟婕也呆掉了,兩人就這麼癡癡地望著翟洛安的背影消失在她們眼前。
終究還是裴漱榆比較理智,先回過神來,裝作無事般的坐回工作台前,戴上她的黑邊眼鏡,梳起她的老太婆髮髻。
「他說要打電話給你耶。」朱孟婕也坐回座位,但她幽幽的神情中寫滿了羨慕。
「他說說罷了。而且說不定是公事。」裴漱榆梳頭髮的手有些不穩,但仍是假裝鎮定。
「才怪呢,你看他看你的眼神,他已經煞到你啦!他要是對你沒意思,我頭剁下來給你!」朱孟婕頓了頓,終於釋然地笑了出來。「嘿,沒想到我一心一意想吸引翟洛安的注意,結果你卻搶走了所有的風頭。不過我也輸得心服口服,哎,你還戴那丑眼鏡幹什麼?拿下來啦!」
裴漱榆頑固地搖搖頭,還把黑框眼鏡往上推了推。不管朱孟婕說什麼,她都不願相信朱孟婕所說的,什麼翟洛安煞到她之類的話。她對自己沒信心,也不認為自己放下頭髮拿掉眼鏡會有多美麗,美麗到能吸引像翟洛安那麼出色的男人為她傾倒
這是不可能的。裴漱榆嚴厲地再度告訴自己。所以,絕對不可以妄想,不可以……抱太大的希望,她可不想承擔事後失望的傷心。
「別再說了,工作吧!」裴漱榆以決絕的態度回答朱孟婕,並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回工作上。
也就是這時,她才驚然發現……
複製機為什麼正在動作?!
「你在複製什麼東西?」她轉頭問朱孟婕。
「複製人體是你的工作範圍,我只管樣本而已,我怎麼可能在複製什麼東西。」朱孟婕也是一頭霧水。
「可是我今天還沒按下過起動鍵呢!」裴漱榆叫喊著。
霎時,一陣糟糕而可怕的感覺劃過兩人的心,兩人都睜大了眼睛屏著氣息,呆呆望著那具裴漱榆還沒按下起動鍵,它卻自己在動作的複製機。
「不對啊,你明明就下了指令的!」朱孟婕衝到裴漱榆的螢幕前,指著螢幕上的一個圖形。
「我沒有!」裴漱榆冤枉地嚷。
「啊,會不會是剛才工作台又升又降你又摔跤的時候,不小心按到按鈕了?」朱孟婕大膽猜測。
裴漱榆眼前一片空白。對了,剛才她正在設定安全系統,還沒設定完就被那個冒冒失失的翟洛安給搞得雞飛狗跳,或許真是混亂當中按下按鈕?
「可是我們也沒樣本啊,不是嗎?」裴漱榆腦子還算清醒地點出這點。「今天醫院都還沒送樣本來。」
不,裴漱榆的腦子肯定不清醒了。
朱孟婕聲音變得又小又細:「你,呃……忘了,我……剛才才從你身上……取了樣本?」
裴漱榆頓時雙眼圓瞠,不置信地瞪著朱孟婕,黑色鏡框下的視線,又僵硬地轉至複製機……
不會吧?那裡頭複製的是另一個她?
「你害死我了!」
裴漱榆反射動作地一下子衝向工作台,想下指令終止複製,然而複製人已至最後階段,從透明的玻璃中,可以清楚看見另一個裴漱榆正飄浮在培植槽中,栩栩如生。這系統是有個終結鍵,但這時如果按下鍵,就等於是將這人體給分解宰了,也等於是——宰了她。
那張臉、那副身軀,不論任何一個細微的地方都是她的翻版,都是她自己。要把另一個活生生的她打成肉醬、抽成真空……
那念頭讓裴漱榆心頭打了個寒顫,就這麼一念之仁,她下不了手。
「算了吧,唉,都複製出來了。」朱孟婕也不忍心看下去,勸她。
「你還說!」裴漱榆把氣都出在她身上。「還不都是你害的!」
「我可沒按開關!」朱孟婕忙撇清。
裴漱榆又急又氣,有這麼不負責任的同事,她乾脆去上吊算了。
「你忘DNA法第一條是什麼嗎?未經法定程序私自複製人體,最高可處三十年,DNA從業人員刑法加倍!」
「我沒忘啊,」不過朱孟婕還是吐了吐舌頭。「但是你也不忍心把她毀滅了對不對?看著她被打得血肉模糊然後抽成真空多恐怖。」
朱孟婕沒說完,裴漱榆就已經噁心得想吐。她從事這工作這麼多年,只有在細胞分化時因錯終結掉複製的經驗,從來沒有人體成型了才銷毀的。
「沒關係,沒關係,」朱孟婕還是安慰裴漱榆。「這事多少我也有一份,我不會說出去的。」
「問題不是你說不說出去,」裴漱榆沒好氣地指著培養槽。「那麼大一個人,你叫我擺到哪去?」
「藏起來嘛。」朱孟婕理所當然地覺得裴漱榆很笨。「而且這個複製人我在做樣本的時候又沒把她的思想記憶去掉,她等於是個非常完整的人,我們給她跟黑市買個身份,送她移民去火星不就得了。」
好吧,火星是新開發的地區,那裡的法治的確不如現在的地球這麼死板。但是裴漱榆絕不容許自己被罵笨,她吼:「去哪裡找黑市買身份?黑市在哪裡?你有通路買得到?」
「對啊。」朱孟婕理所當然地笑笑。「哎,我有個舅舅是專門幹這種非法勾當的,他曾經要我幫忙複製人體拿去賣他呢,問他一定曉得。」
裴漱榆瞪著她,頭一回發現朱孟婕神通廣大。但她仍質疑:「好,就算你把她的後路都想好了,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我們要怎麼把這個違法的人體偷運出這個DNA中心?」
「對哦……」朱孟婕陷入思考之中。可是僅僅一分鐘,她又恢復原來的得意了。「這有什麼難的?她不就是你嗎,大搖大擺從大門走出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