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原本沒預計今天會面對海藍,還想趁晚上好好的想想的,可是這下被逼得一點思考的時間也沒有了,理智與情感像兩股巨大的橫流在他腦裡撞來撞去,撞得讓他想去撞牆,不由得脫口而出:「你父親大概不會想認識我吧!」
「什麼意思?」岑海藍不解,放下手中的抱枕。
「我說——」伊森很快地接口,幾乎沒經過思考。「你父親要是知道我在幫克里昂做事,恐怕根本不願意你跟我在一起吧!」
岑海藍迅速抬眼看他,深邃的黑眸中有著一些瞭解、一些憂鬱,她幽幽地說:「你……都知道了?」
伊森轉過身來面對她,那模樣簡直就是質問。「我都知道了,你父親就是鼎鼎大名的上官龍騰。仿明明知道我老闆跟你父親是死對頭,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塚世?」
「我並不是故意瞞你,橫豎你也沒問過我。」岑海藍順手拋了那個抱枕,斜斜地瞅著伊森,聰明的她猜得到伊森憂慮所在。「你是怕我影響了你的事業發展,是不是?」
伊森悶聲不答,終於還是燃起一根煙,而從他煩躁的表情,岑海藍知道她猜對了。
「我不覺得這會有什麼問題。」她緩緩說,「我一點也不欣賞我父親,不贊同他用盡各種合法、不合法的手段來達到他今天的地位,所以我跟他的事業根本不會有任何牽連;他是他,我是我,你不必把我當成上官家的人。」
伊森定定地凝著她,「不管怎樣,他總是你父親。」
「我不懂。」岑海藍固執地不肯讓步,「我以為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地去愛,什麼身份、職業、這些都不成問題不是嗎?如果你真心愛一個人,怎樣還會有心思考慮這些?」
「不在問題?」伊森在她面前吐出一片朦朦的煙霧,進出一聲頗為諷刺的笑。「你想得太單純了,小女孩,你看得太天真了。你父親最近控告我老闆,我老闆卻打算讓我去替他辨護,這種狀況之下,你告訴我,你希望誰贏誰輸?你父親?還是我?」
岑海藍怔住了。
她是真的太天真了嗎?還是想得太單純了?她一直認為,只要她與她家的事業無瓜葛,就算伊森幫克里昂做事又怎樣?可是她忘了,真的忘了,她畢竟還是上官家的人,萬一遇上像現在這樣兩難的時刻,她該偏袒哪一邊?
「你可以不要打這個官司,讓別人去打!」她陡地衝出一句。
他漠然看著她,好像她說的是他聽不懂的話,「我需要我的事業。」
是了,她太自私了,怎樣可以這樣子要求他?那……若無法要求他,就要求自己吧!岑海藍咬咬牙,「那你去把官司打贏吧!我爸爸輸了就輸了,不干我的事。」
天哪!她閉了閉眼睛。為了愛情,她連家人都不顧了嗎?實在是……
然而伊森卻一點也不領情,「你不知道,你給我好大的壓力。」
壓力?岑海藍的淚水突然湧上來,即使就要奪眶而出,可是她忍住了。她真的不知道,原來她的身世竟然會帶給她的情人這麼大的壓力!
這樣說來,好像他們當初就不該開始,開始就是個錯誤,是她太天真了嗎?可是偏偏愛苗在冥冥之中滋長,由不得人抗拒,就是想煞車也沒辦法呀。
他低歎一聲,一個人走到窗邊去。他不停地抽煙,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海藍,你跟我不一樣,你有本錢浪漫,談浪漫的戀愛,因為你沒有什麼後顧之憂;可是我不同,我有負擔。我經過了這麼工的努力才達到今天小小的成績,你期望我怎麼做?」
岑海藍用手撐住了沙發的扶手,似乎用以支撐她無力的身軀,她的心好冷,她強自鎮定,說出她很不想說的話:「你的意思是,我們該結束了?」
伊森心一震,半天回不出話來,他望著窗外的景物,夜晚的住宅區靜靜的,感覺有些沉重,他的呼吸也是沉重的。
岑海藍把伊森的沉默當成回答。雖然她極不捨得這段感情,只要想到離開伊森就足以叫她心痛欲裂,但又能怎樣呢?她淡泊名利,隱居到山中都不怕,可是伊森從頭到尾就想飛黃騰達,他們之間的觀念差實在太大。
可是上天為何要允許他們之間相愛?還是愛得那麼深?
岑海藍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可她一向是堅強自負的,走就走吧,她告訴自己,人家不要你了。
她站起身來,隨手抓了皮包,只拋了一句:「我走了。」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
一直倚在窗前的伊森從頭到尾沒有變換姿勢,像個麻木僵硬的木頭人,一直到他手上的烯盡,火花燒到他的手指,他才微驚地甩掉煙,有了一點動作。
走了,就這麼乾脆地走了。海藍,好女孩,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乾脆俐落,真真是他喜愛的典型。
走了就走了,你做得對,喬瑟一定會這麼說。而他的理智也這樣告訴他,早點結束總比以後結束麻煩好,可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分手的情況會讓人痛苦得想要死掉。
他感覺自己心底的某部分空了,海藍走了,把那部分也帶走,而那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填補的。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雨來,雨漸瀝瀝地落著,ˍ滴滴像滴進他的心裡,好冷。他忽然想起,海藍走的時候沒有帶雨傘。
她薄弱的身子,淋了雨肯定又噴嚏連天,伊森的心霎時牽疼起來,他就是完全沒有辦法控制想呵護照顧她的念頭。
完全沒有辦法。
× × ×
岑海藍才剛從伊森家裡出來,就發現天空下雨子。
已經是冬天了,氣溫本來就低,加上涼涼的雨絲,更添寒意。她下意識拉緊了風衣,只是盲目地朝前方走去。這附近沒有計程車,就是有計程車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她像是心被掏空了似的,完全沒了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