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家庭的小孩,成長過程中一些最快樂的時刻是在飯桌旁度過的。父母手足圍坐著飯桌,或許菜色不是餐餐豐盛,但家人共同進餐的氣氛會替食物增添香氣及美味,偶爾親子問爭執鬥氣,更是將來回憶中永不褪色的一頁。
小容、小宇沒有這樣的成長經驗真是悲哀。尤素然相信他們從學校回到家,大多數時候會回到一個安靜的大房子,沒有母親的微笑迎接,在晚餐桌上也聽下到父親要將蔬菜吃完的叮囑。
尤素然把已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撥了個電話給死黨吳悉恬,但沒有人接,儘管吳悉恬可能有一百萬個因公事繁忙的理由,但都一樣讓心神不寧的她感到不高興。
就在她扭開流理台上的水龍頭沖洗杯子時,電話響了,她接起電話--
「素然,你在家啊。」是劉美虹的聲音。
「美虹?嗯,我在家。什麼事嗎?」尤素然故意稍微提高音調,讓聲音聽起來像是帶著愉快。
但其實,她想遮掩她以為是另一個人來電的失望感。
「我跟你說喔,你這回真是虧大了!」劉美虹的聲音是百分之百的愉悅。
「呃,虧大了?」
尤素然又瞥了眼時鐘,知道現在是公司午休時間,不難明白劉美虹為何能躲過組長的鷹眼,打公司電話找她聊天。
「你沒來公司的這兩天,紅寶石提早現身了,」幾天沒和尤素然聊八卦,劉美虹憋得可難受了。「頭是頭,臉是臉,極品貨色喲!」
唉,刻意不去想他,為什麼還有人要提醒她呢?尤素然苦笑。
「喔。」她輕聲回應,安撫劉美虹,表示有聽見她說的話。
接下來,劉美虹嘰嘰喳喳的又說了一堆關於展鴻在公司裡如何、如何的話,大氣都不用換一口,這也讓尤素然省去了應聲的工夫。
「我端茶進會議室給他時,他有對我笑喔!」劉美虹好興奮,「我可能就要長羽毛了耶,等我羽翼已豐,我一定會罩著你的。啊,如果你回來上班後,換你長羽毛,可也要記得罩著我哪!」對于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志願,她一直沒放棄。
「呵,長羽毛……」
有時候,尤素然覺得劉美虹真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除了話多了點、愛作夢了點,直線條的常讓人忍俊不住,但她沒大腦的讓人覺得很自在,不需要花費心思相處。
「喂、喂、喂,別光笑,要答應我喔,將來你有個萬一、如果的話,你忘了我我就掐死你。」劉美虹再次囑咐。
她沒忘記「紅寶石」曾找過她們幾位同事詢問尤素然的事,她先買個保險總是妥當。
「好,我答應你,假使將來真有萬一、如果的話……」尤素然突然閉起眼,心裡被劉美虹的話頭震了一震。旁人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讓她的心動搖了?
「啊,組長從員工餐廳回來了,先拜拜羅!」劉美虹立即收線。
唉,大勢已去,尤素然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
「周鳥,你不想活了,就給我踏出醫院大門一步試試!」展鴻對著電話大聲吼叫,「你猜猜看,我會不會把你沒斷的肋骨全打斷?」他當然希望兄長早日痊癒回公司管事,但他可不想又參加一次親族葬禮。
對於展鵬毫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作風,母親與他早就忍無可忍。如果打斷展鵬的肋骨能讓他乖乖的臥床一陣子,或許他會真的動手。
「哼什麼哼,你知道我說到做到!」展鴻繼續朝話筒大罵:「公司還沒倒,你緊張個屁!你就算信不過我,至少也該信得過公司裡的多年老將吧?」
展鴻從未對展鵬如此生氣過,他的音調上揚,怒氣直衝腦門,甚至能感覺到太陽穴的血管在跳動。
「叫你女人聽電話,快點!」展鴻惡聲惡氣地口出威脅:「不然我放把火將公司全燒光……你說呢,你說我敢不敢?」他深吸口氣,緩下怒火,靜待電話那頭換人接聽。
「吳秘書、吳小姐?」於私於公,展鴻搜集情報的功夫都不差,他當然知道日夜守在兄長病床邊的人是誰。「如果有需要,就將他綁在床上……請醫院快遞家屬同意書過來,我簽。要麻煩你多費心了,對,不需對他客氣,他不聽你和醫生的話,就往他肋骨捶兩拳,有事我負責。」
他的口氣變得和緩,「嗯,兩個小孩很好,這兩天再請她帶他們去看他……」電話兩頭的人,都知道他話裡的「她」指的是誰。
又是陽光普照的一天,只是低溫的力量比冬陽更強大。
今年冬季的氣候變化很大,跟往年不同,常是一連多天無風且陽光普照,但忽然之間,一大片烏雲便像大軍壓境般的從遠方湧過來,陣陣陰冷的寒風把溫暖驅離,接著大雨傾盆而下,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躲避,然後,又是一連數天的無風冬陽天。
有時候,展鴻會為天氣與人生際遇的相似之處而驚異。
他與尤素然之間的關係就像天氣的變化。她對他有股強烈的吸引力,常令他手足無措不能自己:但當他想要的是溫存雨水,靜靜滋潤他時,她便潺潺涓滴進他的心靈。
他期盼能時時刻刻見到她,擁有她,可是她匆冷匆熱的態度,讓他深感掌握不住的失落。
電話那端的問話拉回他神遊遠方的注意力。
「公司的事情?吳小姐,你也知道,我還來不及打電話去問周鳥,他就心癢、手癢的先撥視訊電話過來了。你要狠下心限制他,別讓他老是將病房當辦公室,也別讓他每個鐘頭就喊一次要出院……還有,別太寵他,否則你會很辛苦……」兄長的個性,他當然清楚。
展鴻瞥了一眼辦公室門口的幾位助理和秘書,見他們手上捧著成堆的卷宗,還不時低頭看表,以動作和眼神不斷提醒他該注意時間。
他只好三言兩語草草收線,超身走向等候著他的職員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