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八七零年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諾瑟侯爵夫人說話的聲調有點奇怪,鄧卡斯特公爵正在漫不經心地打領帶,這奇特的腔調引起他的注意。
微微轉頭,從鏡裡望去,侯爵夫人躺在床上橫七豎八的枕頭間,裸露的胴體象珍珠一樣美好,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她金色的頭髮從雪白的肩頭流瀉下來;算起來,在公爵所有的情婦中,他是最美而且展熱情的。
「什麼事?」他問。
「你要結婚了,艾索爾!」
公爵呆愣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去,聲音裡帶著笑意:「現在應該不是談什麼神聖結合的好時候吧?」
「我是說真的,艾索爾,我們現在該談談這個問題了。」
「你是說,我們該結婚了?」公爵懷疑地問。
「當然不是。」侯爵夫人回答。「雖然我可以向你保證,嫁給你是我最渴望的事,可是喬治絕不會跟我離婚的。諾瑟家族不能容許公開的醜聞發生。」
「那麼你在擔心什麼?」公爵問。
很顯然,她是在擔心著什麼:圓潤飽滿的前額現出一道明顯的皺紋,碧藍的眼睛裡含著不安的陰霾。」
停了一陣,侯爵夫人說:「女王知道我們的事了!」
「這不可能!」
「我們都很清楚,對女王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老是有些壞心眼的女人愛向女王打小報告;我想一定是你或者喬治的那個親戚,在她面前嚼舌根。」
「你怎麼會認為女王對我們起了疑心呢?」公爵緩緩地問。
「她向我透露了一點。」侯爵夫人回答。
公爵在床尾騰出一塊地方,坐了下來。
侯爵夫人從床上稍稍撐起,靠在有花邊的枕頭上,對自己除了及腰的耀眼金髮外,全身上下一絲不掛,似乎視若無睹。
在公爵眼中,她像黎明時的亮麗陽光,但是此刻,她的美貌卻引不起他的興趣;他的心思已經全部集中在她方纔所說的話上了。
「昨晚在舞會上,」侯爵夫人解釋著,「我們跳完舞後,我回到堂上,女王招呼我過去;我過去坐在她身邊,看她面帶笑容,以為她心情愉快。
她停頓一下,又惡毒地說:「我該記得,她微笑的時候也就是最危險的時候!」
「說下去。」公爵命令著。
他還沒有穿外套,身上穿著繡了他名字的細麻布襯衫,戴著公爵的冠帽,灰色的領帶上還繫著顯示公爵身份的鏈子,使他看起來非常高雅。
結實寬闊的肩膀、窄窄的臀部,讓人覺得他有著運動家的風采。侯爵夫人注視著他,眉目間的惶惑消失了。情不自禁向他伸出手。
他卻不理會這些。
「繼續講,」他說。「我要一句不漏地聽聽女王陛下說些什麼。」
侯爵夫人吸了一口氣。
「她用那種隱藏著她權術、政治頭腦的天真態度說:「侯爵夫人,我想,我們該給鄧卡斯特公爵找個太太了。」
「『找個太太?女王陛下!』我叫著。」
「『他也該結婚了。』女王說。『英俊而又單身的公爵是一種擾亂的力量。』」
侯爵夫人做了個小手勢。
「你能想像,我當時驚愕得答不出話來,女王的口氣很明顯地帶著諷刺。然後她又說:『你要運用你的說服力,當然,還有你的機智,侯爵夫人。我一直很讚賞你這兩點,而且也一直盼望侍女們能有這樣的長處。』」
侯爵夫人說完了,公爵也沉默著。過了一會兒,她又接下去:「你知道我是多麼希望被指派為皇室的官員。我的那些面貌醜惡、說話陰險的小姑總是瞧不起我,而且公開批評喬治娶了個年輕、沒有顯赫身世的女人;如果我能成為女王的侍女,就可以堵住她們的嘴了。」
「你一定會使溫莎的沉鬱氣氛變得有生氣!」公爵表示他的意見。
「還有白金漢宮。」侯爵夫人很快地接下去。「你忘啦,女王到倫敦的次數比以前要多得多了;當然,我也會勸她盡量多到倫敦來。」
「你覺得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兩個還能見面嗎?」公爵問。
「如果你結了婚,那可以。」侯爵夫人回答。「否則的話,女王一定會想辦法阻止我們見面;而且,我敢說——除非你結了婚,或者至少訂了婚,不然,她絕不會任命我做她的侍女。」
公爵站了起來,踱向窗邊,望著窗外廣場上的樹。
「所以我就為了你的利益,而被犧牲了!」公爵的語氣很尖刻。
「你遲早要結婚的,艾索爾;你得有個繼承人啊!」
「這個我很清楚,」公爵答道。「不過用不著這麼急吧。」
「你今年三十歲,也該定下來了。」侯爵夫人說。
「你認為那像是我做的事嗎?」他問。
他的語氣又帶著諷刺的味道了。
「我不能放棄你!」侯爵夫人喊著。「我不能!我從來沒有象愛你那樣愛過別人,艾索爾!你知道,沒有任何人能像你那麼令我興奮。
「倒是有不少人試過!」公爵說。
「那是因為我不快樂。喬治只對希臘的墓園、古代歷史,以及意大利的名家作品感興趣。」
侯爵夫人停了一下,然後熱情地說:「我要活在今天裡。我對過去或未來都不感興趣,只希望你繼續愛我,讓我倆像現在一樣相聚在一起。」
「我還以為我們一直都很小心,不會有人知道。」公爵悄聲說著,像在自語。
「在倫敦,這怎麼可能呢?」侯爵夫人問。「僕人們那麼多嘴多舌;在廣場對面的人,又老是注意停在我門口的馬車;還有,那些女人總是飢渴地看著你,而且因為你對她們不感興趣,所以她們對我恨之入骨。」
公爵的嘴角牽動了一下。
「你太恭維我了,克拉瑞絲!」
「事實如此——你知道這是事實!」侯爵夫人不甘示弱地應著。「就算我過去有過幾個情人,可是跟那些被你拋棄的、多得可以組成軍團的女人比起來,實在不算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