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得面對現實,最親愛的。」她說。「你既然可能成為公爵夫人,爸爸就絕不會答應你嫁給哈瑞。」
「我不想當公爵夫人,」費裡西蒂說。「我只希望和哈瑞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安東妮亞,我曾經享受過許多社交活動和舞會的樂趣,可是當時我心裡仍然想念著他,我想,如果待在家裡,會更有意思得多。」
安東妮亞明白這是事實,她很擔心地想:毫無疑問的,如果費裡西蒂過那種氣派堂皇的日子,她一定不會快樂的。
同時,安東妮亞對公爵的事,知道得比家裡其他人要多得多;所以事實上,她和父親要請教的那位老朋友一樣有資格解答這個疑問——公爵求婚的真正目的,可能是什麼。
公爵擁有大約一萬畝的地;由於兩家土地相連,所以安東妮亞一向很好奇,不過對他的好奇遠不如對他的馬來得大。
安東妮亞很愛馬。小時候,家裡總是把那些她父親和姐姐都不要的又老又差的馬分派給她騎。
雖然如此,安東妮亞卻仍能憑著自己本身某種奇妙的方式,使那些最懶或最老的馬兒發揮作用,而且在奔馳和外出狩獵時,她總是一馬當先。
從她會走路開始,就知道在籬笆的那一邊,養著任何愛馬的人都會渴望得到的純種駿馬。
位於赫特福州的鄧卡斯特花園及屬於公爵產業的城堡,呈波浪狀,樹木茂密,大部分的土地都已經開墾種植,只有在離公爵宅邸一哩處,從園中開出了一條供馬兒奔馳的平坦、完好的狩獵道路,這條路本來向另一方位延伸了一哩,可是那塊土地現在屬於藍斯福伯爵了,所以馬兒一奔馳到接近伯爵士地的邊界,只好猝然停止。
埃威斯是公爵的馬伕頭,已經在赫特福州住了一輩子;他很。決就發現,每天早晨當他和小馬伕帶著馬兒做晨間奔馳的時候,總有個小女孩隔著籬笆,用渴望的目光盯著。
隨著小女孩的成長,她和這位老人的友誼也與日俱增。
老人甚至說:「我的小姐,你對馬所知道的,簡直跟我瞭解自己一樣多。」
「我希望這是真的。」安東妮亞會這樣答。「你現在該告訴我,公爵的馬在德貝馬賽中獲勝那天的事了。」
沒有人不喜歡專心的聽眾,埃威斯也不例外。
他自己沒有孩子,所以一肚子的故事,都講給安東妮亞聽了,她老是聽得入了迷,兩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著他,那樣子真教人喜歡。埃威斯生動的描述,使她覺得好像當時自己也在場。
除了埃威斯,安東妮亞也逐漸接觸到公爵家中其他的人。
管家邁立許太太是個經常覺得無聊得發慌的人,她準備領這位很有鑒賞力的鄰家少女參觀整棟大宅邸。
而令安東妮亞受益最多的,卻是圖書室管理員勞瑞先生。伯爵對藝術並本喜歡,即使他的祖先曾經保存過什麼有價值的畫或傢俱擺設,也早就賣掉了,剩下那些畫得很差的溫翰家族的畫像,只是因為賣不出去,所以才留在那兒的。
而鄧卡斯特花園裡,卻滿是經過幾世紀收集而來的名畫、古董傢俱、箭頭、珍寶。每一件都有一段令安東妮亞沉醉著迷的歷史。
勞瑞先生傳授給她的知識比伯爵請來的女教師要多得多,因此在十五歲以後,安東妮亞待在鄧卡斯特花園的時間,比待在堡裡書房上課的時間還長。
那些女教師知道她在家裡是最沒有地位的,所以對她不來上課也就不太在意,轉而專心一志地把自己那頭很貧乏的知識,灌輸到費裡西蒂的腦子裡。
她們和伯爵夫婦的想法一樣,認為反正費裡西蒂長得很漂亮,不再需要太多才能。教育對她也就不重要了。
伯爵夫人唯一堅持的是:她的兩個女兒必須會說流利的法語。
「所有教養好的淑女都能說法語。」她驕傲地說。「出國的機會越來越多,外國人到英國來的也一天天增加,能夠說帶巴黎腔的純正法語,是絕對必要的。」
一八五七年法王路易·拿破侖和皇后裘琴妮亞來訪的時候,她和丈夫曾應邀參加盛大的歡迎宴會,這件事更使她認定,縱使她的兩個女兒缺乏其他的才藝,說好法語這一點卻是絕不能少的。
安東妮亞發現法文很容易學,而且她很喜歡那位每星期從聖阿木斯來兩次,教她和費裡西蒂法文的、相當謙和的老法籍女教師。
「我記不住這些煩死人的動詞。」費裡西蒂會絕望地大叫。
但是安東妮亞不但對這些動詞運用自如,而且很快就可以用法語和法籍女教師交談了。從談話中,她知道了許多自己想知道的有關法國——尤其是巴黎——的事情。
其他的女教師都只關心費裡西蒂,而忽略了安東妮亞,法籍女教師卻正好相反。
安東妮亞有天賦的好聽力,因此法籍女教師很盡心地教她,而讓費裡西蒂靜靜地坐在一旁沉思——當然,絕不會是在沉思法文的問題。
「對兩件事,我知道得很多。」安東妮亞曾告訴自己。「第一件是馬,那得感謝埃威斯;第二件則是法文,這可得歸功於我的法國女老師了。」
勞瑞先生從鄧卡斯特花園找來一些跟這兩方面有關的書,借給安東妮亞看。因為伯爵夫婦很少親近他們的小女兒,所以,如果他們發現她的知識和閱讀範圍竟然如此廣博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服喪期間,伯爵認為費裡西蒂已長大成人,不需要再上課,就立刻辭退了家庭教師,把她們那點微薄的薪酬也省了下來。
做父母的並沒有考慮到安東妮亞比姐姐要小一歲。伯爵夫人已經明白表示過,她不會讓兩個未出嫁的女兒,同時出現在社交圈。
他說話的語氣,使安東妮正確信他這個小女兒會嫁不出去,而且即使嫁出去了,也一定是嫁個無名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