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有切身之痛,所以我才會想出剛才那樣的結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的語氣有些改變。「我曾經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女友,我們從大學就是班對,後來也是因為一個誤會而分手,從此斷了音訊。後來,我才發現那場誤會的真相,才知道自己竟然愚蠢地推走了心愛的人,所以我辭去工作,開始開出租車,從一個城市換到另一個城市,就是希望某天她能搭上我的車,讓我有機會告訴她我有多愛她。」
柳澄澄靜靜聽著,眼淚又不聽話地掉下來,隱隱約約發出啜泣聲。
「唉呀!我跟妳說話就是希望讓妳停止哭泣,妳怎麼又哭啦?」他看見她又在拭淚時,又慌又急地想安慰她。
「你一定很愛很愛你女朋友。」柳澄澄想著他的故事,又想著自己和唐子揚,紛亂的情緒揪著她的心。
她的確是用幾秒鐘的時間就定了他的罪,但他為什麼會那麼親密地跟那女酒保說話,還讓她吻他?
這種事,能誤會嗎?
「小姐,妳不用替我感到難過,至少我每天醒來,都有一個目標、一個希望,即使今天沒遇到她,明天還是有機會。而且,只要我活著,就永遠都有明天。」司機從前面的儲物箱抽出一張面紙,伸手往後遞給她。
柳澄澄擦乾臉上的淚痕,擤擤鼻涕,思緒逐漸平靜下來。
不一會兒,出租車已經停在她家門口。
柳澄澄付完車錢,對他露出今晚第一個微笑。「跟你說說話的確讓我感覺好了點,祝你很快能找到你女朋友,把誤會解開,幸福地過日子。」
「謝謝。妳也是,如果妳後來證實他確實是個爛人,千萬不要猶豫,直接將他甩了,像妳那麼可愛的小姐,一定有一卡車的人等著追。」司機接過錢,微笑說道。
「我知道,再見。」柳澄澄關上車門,看著出租車離開。
雨,依然在下著。
她從包包中掏出鑰匙,拿著鑰匙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了許久,很快地,雨水已將她打濕。
慢慢地,她往唐子揚住處的方向望去,淚水又不爭氣地湧上。然而這一次,她咬著粉唇,硬是不讓淚水落下。
腦海中浮現剛才那位年輕司機說起他戀人的神情,還有他為了尋她而在這個島上流浪的執著,柳澄澄遲疑了,一丁點的渴望混雜在心痛、猶豫、憤怒之中,狠狠地揪扯著她的心,彷彿要將它翻轉過來似的。
如果她放棄這麼一絲絲的渴望,以後會不會也像那位年輕司機一樣,需要用下半輩子來彌補遺憾?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她腦中問著。
可唐子揚本來就是個花花公子,她從第一次見到他時就知道,應該說每個認識唐子揚的人都知道。另一個聲音大聲地、理直氣壯地壓下那小小的提問。
深深吸入一口潮濕的空氣,柳澄澄調回視線,再度舉起手中的鑰匙,雨水已經順著鑰匙一滴滴往下滴落。
她毅然決然地打開家門,走進去,然後用力地甩上門,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踏入家門,露露貼心地湊上前,磨蹭她的腳踝。
柳澄澄彎腰抱起牠,無視於身上潮濕的衣衫和髮絲,直接奔進臥房,燈也不開就抱著露露坐在床上,整個人蜷縮起來。
她和唐子揚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疲憊地合上雙眸,柳澄澄突然覺得自己這段日子蒼老許多。
她好累好累,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只要夢醒了,她的生活就會回到未遇見他之前的模樣,平淡悠閒而且安全,不會有心痛,也不會有刻骨銘心的愛戀。
從小到大,她唯一的夢想就是想要一個安穩的婚姻,或許沒有太多熱情,但充滿溫暖,彼此關心,而且能攜手走一輩子。可是,一切偏偏事與願違……
她張開眸子,幽暗的室內和窗外的夜像是混為一體,淅瀝瀝的雨聲讓屋內顯得格外蒼涼,深刻的寂寞包圍住她,幾乎可以觸摸得到。
「露露,我該怎麼辦?」她低頭看著膝上的貓咪,像是個彷徨的小孩般問著。
露露滴溜溜的淺金色眼睛望著她,大概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緒,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柳澄澄望向窗外,層層的烏雲阻絕天空的一切光亮。
老天,禰為什麼讓我遇上他?既然安排我遇上他,為何又給我這樣的結果?她無聲吶喊著,心裡好痛好痛……
天,無聲。
一人一貓也無聲。
唯有外頭夜雨,吵得惱人。
不知過了多久,對著窗子發呆的柳澄澄突然覺得窗外的景像似乎有些改變,她坐直身子,眨眨眼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唐子揚熟悉的身影竟然出現在對街,即使在黑夜中,他的輪廓依然鮮明地映在她眼前。
柳澄澄沒有移動,整個畫面好像定格一樣,一個就在街道那頭,一個坐在窗內,就這麼互望著。
她知道他其實看不見她,因為窗戶玻璃做過特殊處理,夜晚人們從外頭是看不進來的,可是即使如此,她卻覺得他感覺得到她,因為他的黑眸竟然分毫不差地鎖住她的眸。
他全身都濕透了,雨珠自他的髮梢落下,而他臉上的慘淡神情,令柳澄澄呼吸一滯,心疼與憤怒同時湧上。
他憑什麼露出那種……心痛欲絕的表情?
受傷的人是她啊!是她莫名其妙地愛上他,是她天真地奉上真心,又親眼看著他吻別的女人,她像是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心灰意冷……
他還來這邊做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痛苦的靜默中逝去,千百種複雜情緒在柳澄澄的心頭交錯浮現,淚水不斷從眸中狂飆,卻無法稍微減輕胸口的沉重悶痛。
半個鐘頭過去,他們依然如此僵持著。
外面的雨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唐子揚保持原本的姿勢,凝望著她窗口的黑眸深情閃爍。
他知道她在窗口,雖然看不見她,但他可以感覺得到她。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就像他在今天之前,從不知道自己竟已愛她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