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開門把,因為鉻一次進到書房,所以費了一點時間找到開關並打開它,瞇了眼適應光線後,她在沙發上發現斜躺的碩長身軀。
站在距離幾步之遙處,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她攢起眉,盯著醉酒而呼吸紊亂的男人,心跳不知不覺隨著他的呼吸律動。
譚耀倫抬起手,遮擋刺目的燈光,頓了下才轉動沉重的頭顱,沙啞道:「這麼晚還沒睡……」
允玥幾不可聞的應了聲,無措的佇立在門邊,視線膠著在他俊逸的臉孔上。
他的額際冒著汗,緊攏的眉心透露著不適,但她不知該替一名醉漢做些什麼,才能讓他舒服點。
她可以冷漠的轉身走開,當作沒這回事。畢竟,照顧他從來就不存在於自己的念頭之中,雙腳卻猶如著根似的釘在原地。
不知不覺中,她開始關心起他……
她甚至不明白,在計劃得逞後,還有何事讓他必須灌醉自己?漫不經心的猜想著,卻沒有答案。
是總裁爭奪戰起了出乎意料的變化,所以買醉?
譚耀倫吃力的撐起身,在西服外套口袋摸索半天,才掏出煙盒及打火機,瀰漫的煙霧氤氳了他迷濛的雙眼。
「站在那裡做什麼?」他嘶啞的嗓音低切的問。「看我狼狽的樣子、讓妳高興嗎?」
怏怏不樂的口吻自嘲意味濃厚,允玥沒有搭腔,僅是不明就裡的盯著他,不理解他心情的轉變。
向來自信滿滿、驕傲自負的男人,卻無意間洩漏了他的軟弱。
「很不甘心被我威脅吧?」他訕笑。
「那當然。」遲疑了下,她淡淡地道。
任誰都不喜歡被要挾的滋味。
他仰頭喘息,待頭部疼痛紆緩些,嗤笑道:「該說妳單純還是笨?」
她的心猛然一縮,約莫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什麼意思?」但還是聽見自己僵硬的聲音。
「妳真的相信我拍了妳的裸照?」譚耀倫邊說,邊動手解開領帶、襯衫鈕扣,感覺有些輕佻。
她著魔似的盯著他精瘦結實的胸膛,目光竟遲遲無法移開。兩人裸裎相對的那一夜,如同洶湧潮水灌進腦子,驀地紅了雙頰。
「想不到妳那麼容易上當。」他唇畔若有似無的笑意,似在嘲笑著她的天真。
她啞口無言,心口翻騰。
「原來,在妳心中,我那麼下流。」他不經意的笑了出來。
「現在才坦承,有什麼意義?」她吶吶的問,美麗哀愁的眉間蓄著些微憤慨。
靜默半晌,空間裡迴盪著他深沉的氣息,在她以為他睡著之際,他疲憊卻清晰的說:「妳走吧。」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像被點穴般動彈不得,突然希望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前天,他深怕她反悔、落跑,還親自「押」她上醫院,全程看管人工受孕前的檢查,重視程度可見一般。
也才相隔一天,他前後不一的態度,令人費疑猜。
「你在尋我開心嗎?」她繃著臉,略微提高的語調充滿責備,感到惴惴不安。
「不需要了……」譚耀倫嗄啞的低喃。
「發生什麼事了?」近乎自語的疏離,使她喉嚨緊繃,慌亂自心中蔓延擴散。
他捻熄燃燒得即將燙手的煙蒂,又馬上重新點燃一支,脆弱的神情隱藏在裊裊煙霧中。
「喂--」她忐忑心急,走到他面前,瞋怒著他。「把話說清楚。」
他深吸一口氣,迴避她的美眸,沉吟了下,冷聲道:「我找到更好的對象,不必提防她會扯我後腿,擔心被背叛。」
氣憤、無措與不安揉雜成複雜難解的情緒,令她有被遺棄的錯覺。
「妳走了也好,免得我提心吊膽,擔心妳這顆不定時炸彈。」他說著似是而非的話語,閃爍的眼神彷彿逃避著什麼。
她沒有解脫、重獲自由的喜悅,反而快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吞噬。「你以為你是誰?」胸臆間的不快沒有消褪,甚至越形鼓脹。
他擰起眉,大大的抽了一口煙,掏空肺裡的空氣,腦袋呈現短暫虛白。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左右我的抉擇?需要的時候不擇手段的脅迫我,沒有利用價值就把我踢開。」睨著他睏倦的英俊面孔,允玥平靜的音調卻具震撼力。
他的心微微一悸,歉意包攏心頭,終究還是決意畫下休止符。「捨不得離開?莫非妳愛上我了?」
不正經的語氣,掩飾他的真實感受。
他一向知道怎樣能讓驕恣的她生氣,進而做出賭氣的決定。
「你做夢!」她沒有多餘的氣力、也不可能再愛上其它男人……
「那就好。」他滅掉煙頭上微弱的星火,躺在沙發背對她,下達逐客令,「我累了,出去前記得關燈。」
瞪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她才扭身踩著沉重的步伐,重重的甩上門,厚重的門板分隔兩室,卻同樣冷清。
譚耀倫轉過身,明亮的燈光射入眼簾,模糊了他的視線--
不久之後,他就要嘗到永恆的失去……
但,他還沒學會如何告別。
第八章
冰冷的寒風挾帶細細雨絲,午後的天際被灰色陰霾覆蓋,譚耀倫坐在頂樓花園露台,手中叼著煙,另一手則端著酒杯,直視前方的迷人雙眼空洞無神。
辦公桌待處理的文件堆積如山,他卻怎麼都無法專注,心煩意亂的近乎發狂。
人工受孕手術前檢查的那日,他無意間看到母親獨自出現在醫院而感到疑惑。
待她離開,他立刻追問診斷她的醫師。起初,對方三緘其口,不肯透露,他更確定事有蹊蹺。
幾經追問與威脅利誘,醫師才勉為其難的告知實情--
他最摯愛、最尊敬的女人--他的母親,罹患了胃癌,已至末期,最多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
這殘酷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嚴重打擊他,心魂頓時抽離,腦中一片空白,無法言語,接下來怎麼離開醫院、回到公司,全然沒印象。
他沒辦法投入工作,也沒勇氣回家,關在飯店的房裡竭盡所能的灌醉自己。直到酒精發揮效用,頭痛得失去思考能力,昏昏的睡去,醒來再繼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