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預警、驚愕過度,不敢也不願面對,於是只好逃避。
這幾天,他極力調整心態,向來充滿幹勁、樂於接受挑戰的衝勁,全部消失殆盡。
包括勢在必得的英揚集團總裁之位,也激不起他的鬥志,拯救不了頹靡沮喪的心志,對一切失望透頂。
他不明白,像母親如此溫柔良善的女人一偏偏病魔纏身、必須忍受病痛折磨,她卻堅毅勇敢的從不對人傾吐心中的恐慌、肉體的痛楚。
他不捨、心疼,還有無盡的自責。
明明就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卻粗心的連母親的異狀都渾然不覺。
雨勢逐漸加大,指間的煙不知何時已熄滅,任憑雨滴打濕昂貴的手工西裝他也不在意。
「原來你在這裡。」
凜冽的空氣驀地響起不悅的嬌嗓,譚耀倫置若罔聞,動也不動的眺望灰蒙的遠方。
瞪著昂然獨立的英挺身影,辜允玥心口被一團難以言喻的窒悶感包圍。「堂堂一個總經理卻蹺班摸魚,這樣好嗎?」她語氣故作輕快的調侃,卻掩蓋不了晦澀的氛圍。
「什麼事?」他沒有回頭,低沉的聲音好比現在的天氣,令人覺得凝重不堪。
「我來拿回合約。」她稍停頓了下,才猶豫的道出目的。見他沒反應,接著補充。「免得屆時你拿合約威脅我。」
其實,一開始她根本不打算找他。在附近商圈逛著晃著,不知不覺走到這幢新穎高聳的建築物前,他鬱鬱寡歡的晦澀神情及滿身酒氣,像烏雲般籠罩她的心頭。
那表情和氣味她一點也不陌生--
因為心底由衷的悲傷、孤獨,反映出來的憂容,與她並無不同。
或許基於同病相憐的理由,她不再遲疑,並編謊告訴櫃檯小姐已和他臨時約好見面,沒想到輕易過關。
再經由他的秘書告知,找到花園露台來。
正值冬季,灰暗的天空、枯黃的落葉、蕭颯的冷風,伴著他昂藏挺立的黑色身影,一片索然氣息深深感染她。
如果是平時,譚耀倫一定能察覺她的理由有多牽強,並且冷嘲熱諷一番,但此刻他煩亂的喪失判斷,也無心留意其它人事物。
經她一提,他才恍然憶起與她解除合約的事,淡淡應了聲。「我沒帶出來。」
不若以往一見面就展開唇槍舌劍,她竟然自虐的懷念起他的自大傲慢,惡毒言詞。
「別忘了你答應支付我的一千五百萬酬勞。」她盡量表現的雲淡風輕,只是不想被誤會她對臨時被「換角」感到不快。
那一夜,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震驚的情緒稍微平復後,接踵而至的是成串的困惑--
他努力營造兩人已婚的事實,在取得長輩信任、認同且慎重的陪同她做完人工受孕前的檢查之後,才又草率宣佈結東合作關係,找別的女人取代她的「身份」。
他和他母親,必定會遭到譚大夫人母子三人的強烈抨擊與嘲諷。
再者,無論他的妻子是誰都無所謂,他又何必大老遠追蹤她的去向,還撒了漫天大謊以裸照當餌,誘她上勾?
他的轉變是為了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
允玥也忍不住想像,取代她的對象,會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不自覺的,她又陷落迷思中,厘不清千頭萬緒,梗在心中的疑問終究還是開不了口。
「嗯。」他頷首,終於轉頭看她。
不期然與他四目相接,憂鬱滿溢的黑眸,令她的心臟猛然緊揪,下意識逃開他的視線。
「接下來,打算去哪?」瞅著她艷麗無雙的雪顏,半晌,他詢問。
垂下眼睫,她才赫然驚覺滿腦子充斥的都是關於他的事,沒有認真思考自己的未來去向。
沉吟片刻,她聳聳肩,故作灑脫道:「繼續流浪。」
「妳打算逃到什麼時候?」他的口氣嚴厲,不苟同她的作法。「完全沒把父母放在心上?」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她學他之前嘲弄的語氣,回敬他。
「如果是,妳接受嗎?」他的俊臉沒有表情。
她分辨不出他話中有幾分真實、幾分玩笑,腦中閃逝而過的答案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好好活著,別動不動就想不開。」沒有等待她的答覆,他語重心長道,心中感慨萬千。
「我沒有想不開、從來沒有。」她冷靜的辯駁、強調。「從頭到尾,都是你誤解了。」
她把當時的情況簡單述說,也是她第一次告知真相。
譚耀倫輕笑一聲,眼中卻不見笑意。
只因為一個陰錯陽差的誤會,導致他們接下來的重逢、偶遇與現在的道別。
詭異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淅瀝瀝的雨聲、轟隆隆的響雷,交織成哀淒的別離曲。
兩人心中都還想講些什麼,最終,還是選擇吞沒。
譚耀倫走近她,從外套的暗袋抽出支票塞進她沒握傘的手心,然後冷著臉回到辦公室。
她該為自由而歡喜,因威脅解余而無懼,可是,凝聚在胸口的躁悶始終揮之不去……
也許因為,她又將踏上一個人的旅途,沒有歸期,於是抑鬱難遏。
心中有一處以為永遠牢不可破的堅定感情,在無形中悄然崩解,而她卻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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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必要,所以辜允玥並未如期依約前往醫院拿取檢查報告,離開譚家後,她攜著簡單的行李,驅車至機場、買了到香港的機票,用最短的時間告別台灣。
她在香港待了幾天,她又開始過著空中飛人的生活,橫越許多國度,每個地方都停留不久。
她空蕩蕩的心房一片荒蕪,好像失去重要的某樣東西而感到悵然若失。
每件事做來都索然無味、乏味無趣。
至於健康狀態也不甚好,容易疲倦、飢餓卻又反胃,導致她脾氣更加暴躁。
一心欲逃離的土地,又成了她不捨的羈絆。
許多人羨慕她逍遙快活、自在來去的生活,無須為了五斗米折腰,卻從不明白她飄泊的無奈和身處異鄉的惶惑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