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罌粟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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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大四那一年,遠在千里外的詠童,在初夏的一個夜晚裡,接到賀詠正的電話。

  「姊……」

  「阿正?」遠隔千里的詠童,在聽到他的聲音時意外地揚高了眉,「你怎麼會打來這裡?爺爺沒有罵你嗎?」爺爺不是不准他們私下與她接觸嗎?他還敢直接打電話來找她?

  「我在外面偷打的。」也同樣感到心虛得很的賀詠正,站在公共電話前左瞄瞄右看看地瞧著四下。

  「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正欲西下的夕陽極度刺眼,賀詠正微瞇著眼,在心中再次掙扎交戰了好一會後,滿腦子都是她當年哭昏在房中記憶的他,總算是下定決心吐出。

  「昨天,妳的同學有來過。」

  「哪個同學?」她愣了愣,沒想到在這些年後,還有同學會登門找她這一畢業就消失得徹底的失蹤人口。

  他不安地嚥了嚥口水,「高中的同學,姓況。」

  「絢麗?」詠童霎時張亮了一雙眼,「她有來過?那她有沒有說什麼?」當年最是明白她與陸曉生之間情況的,就屬絢麗了,而最是明白她心事的,除了絢麗外也沒有別人了。

  「有……」要不然他幹嘛要冒著她可能會衝動做出什麼的風險,特地離開家跑來這汀電話?

  「她有沒有說關於曉生的消息?」聆聽著他別彆扭扭的聲音,詠童隨即明白了這通電話的重點在哪裡。

  「在我回答問題前,妳先跟我保證妳絕對不會又亂來。」她的護照……應該還被扣在老媽那裡吧?

  「我保證,你快點說。」

  他深吸口氣,「她說,曉生哥哥……半年前就已經退伍了。」

  話筒遭到撞擊的聲音,刺耳得讓另一端的賀詠正不得不拿離耳邊遠一點,赫然明白可能發生了何事的他,趕緊將話筒湊回耳際,但他只聽到一串疾快的腳步聲,在離話筒愈來愈遠後,另一陣翻箱倒櫃聲隨即跟著傳來,他登時刷白了臉,放聲對著話筒阻止她地大叫。

  「姊!」

  但他並沒有留住詠童的腳步,他更不知道,在打工了幾年後,經濟早已自主的她,老早就存好了一筆隨時可飛回家鄉去見陸曉生的款子。

  當飛越了大半個地球的班機終於抵陸,沒有一絲遲疑的詠童,從機場坐車直奔陸曉生的舊居,在經過了長時間的飛行折騰後,遠在城市另一端初醒的太陽,對身心皆疲的她來說,紅艷刺眼得幾乎令她閉上眼,但她強打著精神,坐在車內緊張地交握著十指,不斷在腦海中複習著,這些年來她準備好在見到他後,首先要對他說的是哪些話。

  出租車緩緩停在陸家門前,付了車錢後,詠童就只是一徑地站在大門深鎖的陸家前,此時日頭已快升至正中天,初夏的太陽,將長期待在倫敦雨霧裡的她曬出一身細汗。

  等了許久,遲遲沒聽見門裡有任何動靜,按門鈴也沒人來應門,滿心焦躁的她,才想透過蒙塵的玻璃窗看清裡面時,住在陸家隔壁的鄰居叫住了她。

  「不住在這了?」聽完她的話,原本渾身緊張,充滿期待的詠童,覺得自己像是一下子掉進了谷底。

  「嗯,他媽媽嫁給一個日本人,所以就跟著媽媽搬到日本去了。」聽完她來此的目的後,長年住在隔壁的張嫂開口就澆熄了她所有急切尋人的心情。

  詠童呆愣愣地重複,「日本?」怎麼……在電話裡阿正都沒有說?

  「搬去好久囉。」這才想起還有一事未做的張嫂,邊說邊去屋子裡取來一隻鑰匙,然後開了陸家的大門。

  「妳要做什麼?」詠童不解地看著她熟練的動作。

  「幫他澆花。」將門鑰收妥後,張嫂彎身提起澆花用的小灑水器。

  「花?」她一時沒聽懂。

  「就二樓的那個。」張嫂拉著她往後退了兩步,伸手遙指著陸家二樓陽台上的兩具長型花盆,「那是曉生從日本寄來種籽叫我替他種的。」

  「罌粟?」熟悉的花朵一映入眼中,詠童想也不想地啟口。

  「不是,那個叫虞美人。」也曾認錯花的張嫂,在查過書後,有些得意地向她解釋,「罌粟在台灣是不准種的,不過這花和罌粟長得很像吧?」

  所有的往事前塵,在雙眼一接觸到那些花後,重新在她的眼前復活,驀然想起這些花兒由來的她,有些不安地追問。

  「他……為什麼要叫妳幫他種這個?」

  「曉生說他要用這個來代替罌粟,他還說懂花語的人看了就會明白了。」張嫂偏著頭想了想,好奇地看著她,「我不明白,妳呢,妳明白嗎?」

  她明白的,紅色代表迷戀,白色代表遺忘。

  但,為什麼只有紅色的花兒呢?她邊想像著它代表的花語,邊試著揣測他的用意。

  「他只叫妳種紅色的?他有沒有留白色的種籽給妳?」心中有些不確定的詠童,在隱隱明白他的用意後,像是在面對另一個判刑般地,努力將自己的聲音自喉中擠出。

  張嫂搖搖頭,「沒有分什麼紅色白色,他只寄了一袋,裡面都是這種顏色的種籽而已。」

  他並沒有把她遺忘……

  「妳有沒有他的電話?」緊緊捉住一線希望的詠童,忙握緊了她的手臂問。

  「他沒有留,他媽媽也不肯給。」深知他家庭情況的張嫂歎了口氣,「因為她怕曉生的爸爸又會來糾纏他們母子倆。」都已經離婚了,還指望著曉生來替他還債?都拜陸孟羽所賜,曉生不得不離開台灣,就是因為那些老是嚷嚷著父債子還的地下錢莊所致。

  「那地址呢?」詠童不肯放棄地退而求其次,「他寄信的地址在哪裡?妳總有他的地址吧?」

  「地址?」張嫂頓了頓,轉身走進屋子裡,「妳等一下,我去找找。」

  自從分離後,從不曾覺得自己離他如此近的詠童,緊握著十指,深深在心底期盼著,上天能再給他們一次重逢的機會,好讓他們能夠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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