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罌粟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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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一張設計精緻的請帖,透過他修長的指尖,滑過光滑的桌面輕推至她的面前。

  「我的個展,有空來看看。」

  「琉璃?」她一手掩著唇,沒想到當年那個目標是公司小職員的前男友,竟大大改了行,放棄了他嚮往的規律生活,轉身投入藝術這一門的領域。

  「很意外?」他笑看著她眼中盛滿意外的模樣。

  「你怎會……」

  陸曉生說起他之所以會改變志向的原因,「當年到了日本後,我在富良野住了好一段日子,那段期間,我邊幫繼父農忙邊補習日文,後來在札幌考上了大學,那四年寒暑假,我都跟我的同學到小樽去學吹制玻璃的技術,畢業後,我又去學了製作琉璃的技術。」

  一直以來,她很想知道、卻從無機會打聽的這些曾經屬於他的過去,如今就近在她的眼前,自他的口中緩緩在她的面前敞開,看著娓娓對她訴說著過去那些沒有她參與的人生裡,他所經歷的每一階段的路程,她不禁回想起倫敦多雨的天空。

  她還記得,剛到倫敦的第一年,那時的她,想他太多,哭得也太凶,媽媽曾經邊擦著她的眼淚邊對她說,多雨多霧的倫敦,簡直跟她是結拜過的姊妹。

  她總是在灰濛濛的清晨裡,抬首仰望著天際,試著在雨絲與薄霧裡尋找著哪一片的天空下,才是屬於他的方向,在回來台灣後,她則將頭轉向北方,盼望著流雲能捎來北國遠處的隻字詞組,可是這些年來,她什麼都沒聽著、沒看到,他離她太遠,也從沒有回首……

  略帶磁性的嗓音將話題一轉,自遙遠的從前轉述到近年來,這讓一直壓抑著自己,並命自己要心中毫無波瀾地聽完他的過去的詠童,聽了後不禁開始緊握起雙手。

  「三年前,我就回來把我爸的喪事辦了。」他像在訴說一個已經淡得看不見的印子,「對於這件事,我媽和我繼父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聽隔壁的張嫂說,他爸最後還是被地下錢莊的人給找到了,那時的他,在知道了這個消息後,只覺得過去的那些事,就像個遙遠的噩夢,而夢中那雙黃濁的眼睛,任他再如何仔細想,也憶不起它在那夜時的顏色。

  三年前?

  一陣寒慄瞬間打上詠童的心坎。

  三年前她在做什麼?

  還是不肯死心的在等他?而他竟三年前就回來了卻沒有來找她,甚至就連通知一聲也沒有?

  「然後呢?」心火直在隱密竄燒的詠童,在大口喝了一口杯中酒後,面無表情地再問。

  「在我有點積蓄後,就開始替我爸還債。」陸曉生並不太願意回想起,這五年來那些曾讓他累到天地日月無光的那段日子,「他生前欠了下少。」

  「還清後呢?」

  「還清我就來找妳了。」注意到她指尖用力得泛白的他,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之處,「但我聽人說,妳已經有了男友,也快論及婚嫁了。」

  「誰說的?」聽至此處,她再也忍不住地問。

  「絢麗。」方才在車裡就知道自己被誆了的陸曉生,清澈的眼瞳裡,也與她同樣寫著遭到蒙騙的事實。

  晨光裡,站在小葉欖仁樹下,一字字對她說過也曾愛過他的絢麗,那張美麗又高傲的臉龐,彷彿就近在眼前,恍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的詠童,再次在心中溫習起了那種無法恨,卻又無法怪的心情,她頓時覺得,她耗費的那些青春,在這晚,簡直就像出荒謬的鬧劇似的。

  「我要回去了。」再也不想多知道一些的詠童,拿起擱放在桌邊的皮包起身就要走。

  陸曉生伸手拉住她,「我喝了酒,得等酒退了後才能開車。」

  「我會坐出租車回去。」

  「不行,阿正會不放心。」深知她的性子,也知道她是怒在心底的他,不慌不忙地拉出一個擋箭牌。

  詠童不發一語地看著他似警覺了什麼,故刻意緊握著她不放的大掌,才試著想掙脫,他立即握得更緊。

  「我就住樓上,要上來坐坐嗎?」掏出張鈔票放在賬單上後,他穩穩握住她的手,輕聲再向她邀請。

  「你住在這裡?」抽不回自己的手,只能坐著任憑他宰割的詠童,在他自顧自地拉著她走時,不情不願地再次跟他走。

  他邊說邊帶她走向電梯,「我老家早就被我爸賣了,加上我待在台灣的時間通常都不長久,索性就直接住飯店。」

  當客房的房門在她的身後關上時,迎面而來的空調,令詠童顫了顫,可是在她身體裡卻有種熾熱仍不停地燃燒著,望著他的背影,她猛然察覺到,她一直以為青春的火花早已經熄滅了,其實不然,那余火一直都在灰燼裡持續悶燒,從未熄滅過。

  一下子,她覺得自已突然變成了當年那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要守著自己所給的諾言多少年。

  「詠童?」回首看著她就站在玄關處也不進來,陸曉生忙走回去。

  「我要走了。」知道再不阻止自己,很可能就會爆發的她,話一說完就轉身想拉開門。

  「等等……」動作敏捷的陸曉生一個快步上前握住她按門把的手。

  「不要碰我!」在他接觸到她的那一瞬間,她想也不想地用力甩開他的手。

  「詠童?」被她手背揮中臉頰的他,一手撫著臉問。

  決定打破所有沉默的她,邊搖首邊問。

  「你還想繼續在我面前裝到什麼時候?」在這世上,他曾是最瞭解她的人,同樣的,她也比任何人都瞭解他。

  他一直經營的偽裝表情,在她聽來帶點哭音的質問裡逐漸消失。

  「你應該很清楚我在躲你,是不是?」詠童直視著他那雙根本就很清醒,絲毫沒有半點醉意的臉再問。

  他直接承認,「對。」就是因為自在捷運上遇到她起,就發現她排斥他的感覺太過強烈,所以他才一直命令自己不能太過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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