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點治好。」工頭忍不住插嘴:「瞧你這什麼病,飯煮得這麼苦,再這樣下去,也不需要你了!」
「是是是。」
「有苦嗎?咱們倒嘗不出來呢。」工人們哈哈直笑著。
萬家福眨了眨眼,搗住嘴,等廚房的工頭散去後,她可以看見廚子們忙碌地在洗米,有人將藥材取出專心熬煮,然後偷偷摸摸張望,生怕有人發現接下來的舉動似的。
藥味飄散,十分像那苦飯的味道,她似有了悟,低頭看著本來要給歲君常的強身藥丸。
現在好像用不著了呢……
她安靜地走出礦場。
礦場外面有夜市,是由縣太爺代管的,除了歲君常外,其餘礦夫都能自由逛夜市,這是縣太爺的德政,存心要在將來接手歲家礦場時,常平縣百姓沒有太大的反彈。
她走進夜市,瞧見四周熱鬧一如她在各縣遊歷的夜市。
「姑娘,需要我為妳畫張像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她吃驚地轉身,瞧見其中一攤是賣字畫的,坐在矮凳上的年輕男子是——
那男子,食指舉上唇,然後提筆蘸墨,朝她笑了笑。「請坐。」
她神色難得激動,連忙坐下。
「姑娘,妳生得好相貌啊,笑瞇瞇的,跟方纔我在夜市街尾買的小彌勒好像。」
她往桌上看去,發現木雕小彌勒雕得精美又可愛。
「姑娘愛不釋手,那就讓在下送妳吧。」他微笑,利用作畫,堂而皇之盡情盯著她看,見她張口欲言,他道:「對了,就叫我畫師吧。」
「畫師……我真想你。」
「想我?咱們素未謀面,哪來的想不想問題,要是教妳的意中人聽見了,那可麻煩了。」
萬家福聞言,立即想起一事,臉微紅,輕聲道:
「家裡人為我談了一門親事……我想拒絕。」
「為了一個罪犯,值得嗎?他可是殺了京師稅收官的重刑犯,再過兩天,京師派官員來此,歲家銀礦只有兩個下場,一個收歸官營,一個為民營但指定人選。現今朝中極缺白銀,但朝中無礦業人才,收為官營,只怕連稅收的份也拿不到手了。多半會是民營吧,到那時,歲君常必死無疑,縣太爺才能順利接手。」
「人不是他殺的,稅收官死的那晚,我跟他在一塊。」她話一說出口,赫然發現面前的年輕男子抹上極為可怕的臉色,而後像察覺她的詫異,他立即溫笑:「這樣不好。男女共處一夜,對妳名聲不好。」
「那是非常時刻。全仗他相救,不然今天你可要為我上香了。」她柔聲道。
年輕男於抿了抿嘴:「妳是天生福星,不吉利的話別說。即使他沒有及時救妳,也會有其他人適時地救妳出險。他能跟妳在一塊,是他幸運,沒有死在該死的地方。」頓了下,深深注視她半晌,雖然滿心不甘願,但這種事遲早會發生。「那天在朱樂縣我僱馬車前來常平縣,不料馬車中途出了問題,當我到達常平縣時,已經四處流傳歲家主子失蹤的消息。」難道一切命中注定?他若提早半個月到,只怕她芳心暗許他人的機會是零。
萬家福微笑道:「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三……」
「別喊我,妳背後一直有人在跟著妳,妳知道嗎?」
她微詫,直覺不回頭,當作沒事人一樣。
年輕男子暗自讚許她的鎮定,說道:
「妳一出礦場,就有人跟著妳,是縣太爺的兒子,那個叫年有圖的。」
「年有圖?」
「是啊,聽說早年他是縣太爺在外的私生子,因為年家無後,才將他收了回去,好像還有個小妹,自幼待在礦場,以礦場為家,縣太爺沒打算讓她回年府。」
她皺眉,而後搖頭。「沒有關係,等事情結束後,我帶有路回家鄉,讓她瞧瞧我住的地方。」
年輕男子也不問她與那個年有路的感情有多好,只道:
「是該等事情結束。」首要撤掉她的罪名,第二要那縣太爺知道惹到萬家人的後果,三要得罪過她的人全沒個好下場,這才能叫事情結束。
「我很好,你別亂來。」她強調。
「妳何時見過我亂來?」年輕男子愉快地說:「原本我打算等妳走完最後一個縣,好陪妳一塊回家的,可惜始終是遲了一步。姑娘,妳笑起來一定很好看,笑一個我看看。」
萬家福知他疼她入骨,不由得朝他展開快樂的笑容。
年輕男子看了一會兒,微微一笑:
「很美的笑容。妳一直守著承諾,不隨意對人笑?」
「嗯。」
「歲君常呢?有對他笑嗎?」
她臉微暈,點頭:「不知不覺就……」
他皺眉:「原來是瞧了妳的笑容啊……」
「不是。」一想到她就想笑。「他的審美觀有點古怪。他覺得我生得奇醜……別生氣,他不是有心的。一開始我以為他戲弄我,後來我發現他不管見到誰,都覺得很醜。」連有路那麼可愛的孩子,歲君常也搖頭歎息,說她將來要嫁出去難了。
「有這種男人?」年輕男人微詫:「那他看過妳生氣的模樣?」
她搖頭,而後警覺地說:「你別故意讓我生氣。」
年輕男子但笑不語,將畫像畫完之後,交給她。
「妳說,像不像妳?」
萬家福接過,認真地打量,點頭笑道:「好像呢。」
知道她一向喜歡他的畫,年輕男子心情頗好,道:
「瞧妳,瘦了點呢。晚上若是通鋪太過悶熱,妳出來走走,隨意在樹下打個盹也沒有關係,我派人混進去守著妳,不會有人敢動妳的。」
她暗自吃驚,沒有想到原來礦夫裡也有他的人手……是啊,外地人一進常平縣,若要動什麼手腳,其實是很方便的。
她老覺得歲君常老神在在,該不會是私下有所動作,與外地人接觸
「三更半夜的,妳在這裡跟陌生男人耳鬢交接,是否太不知恥了?」年有圖的聲音冷冷傳來。
年輕男子雖然嘴角還是噙笑,眸瞳卻有些冷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