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瞅瞅丈夫,又好笑又好氣,搖搖頭,道:
「這話你當著喜多的面說去。」
「說便說……」江老爺鼓氣喊了一聲,立即又頹縮回去,嘴裡又咕噥:「都怪我太寵她了,連我這個爹的話都當耳邊風。」
「爹,沒這回事。」江來喜道:「喜多要不聽爹和娘的話,聽誰的?不過,這終究是她的終身大事,總得聽聽她的意見。」
「來喜說的沒錯。」江夫人點頭。「其實依我的意見,我就覺得秦府少爺挺不錯的--」
「哪裡不錯了?!隨便一位公子都比他不知強過多少!」江老爺不以為然。
「你對他有成見,自然瞧他不順眼。」秦遊方忽然上門提親,老爺子沒準備,所以心生反彈吧?
說來說去,還是捨不得女兒的心在作祟。
結果,倒變成哪家公子都好,唯獨那秦遊方不好。
「來喜,我讓妳問喜多的事,喜多怎麼說?」江夫人轉向來喜。
「我讓她多想想,沒要她立刻回答。」
「這樣也好,不必過於著急。她要覺得哪家公子理想,就回哪家公子。若是她對秦府少爺有意,那就請秦少爺上門。」說著,瞄了瞄江老爺。
江老爺咕噥一聲,嘴裡含糊不清。
「這事我絕對不贊成,秦府那小子根本不安好心眼。」
咕噥歸咕噥,「氣勢」卻弱了很多。
江夫人與來喜母女倆互望了一眼,抿抿嘴,忍著沒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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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好心眼」的秦遊方,遣人送了一本「山海經」,好不容易拐過避開江老爺,曲曲折折的才總算送達到江喜多手上。
沒有伴隨隻字詞組,也沒有任何箋條信物。
只在那本「山海經」的扉頁上,殷殷問了又問--
山巔之約,卿可忘否?
山徑之誓,卿可忘否?
山嵐之盟,卿可忘否?
山海之經,卿可忘否?
江喜多看了後,怔怔失神。
西山頭那層層滾雲,黃山巔那遼遼雲海,滔滔震響她心中弦。
思及他們的山巔約、山徑誓、他們的山嵐盟,山海經……啊!她究竟在惱怒些什麼?傷懷些什麼?
他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對她念情,對她訴愛--她獨自在深閨裡傷心什麼?
「唉!」江來喜見了,歎口氣。「秦公子也算有心人,我看妳就饒他這一回吧。」
江喜多瞅她一眼,合上書,裝作不懂。
「饒他什麼?」神色竟有絲喜甜。
「問妳自己嘍!」來喜心細,察言觀色,嗅得了這氣氛有了奇味,小心的試探:「什麼事忽然讓妳歡喜起來?」
「我哪有!」江喜多嗔她一眼,不肯承認。
「說真的,喜多,妳近日可有好好瞧過自己?我那向來自負聰明又嬌麗的妹子,為著不明不白的理由,不清不楚的消沉多日,多不值!」
邊說還邊搖頭邊歎息,苦臉愁眉。
江喜多忍俊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妳儘管誇張,惹我發笑!」心底卻有絲慚愧。
憔悴多時,原來竟全是她自己多心多愁,自作自受!
本是氣他與姚府說親一事,哀憐自傷,無眠輾轉。可是他三番兩次登門來,還如約提了親,她還在在意什麼?耿懷什麼?
現在換了他了。
換他在問。
問她,他們的山巔約、山海誓,她可還記得?
可還記得她答應過他,應允了他的承諾?
思及此,她不禁湧起一陣陣羞紅--是羞愧,是感動。
心弦再次被挑動。
「我哪誇張了?喏,妳自己瞧瞧!」來喜將她推到妝台前,把銅鏡移到她面前。
鏡中那人朱顏瘦,粉疏脂殘,幾多憔悴。但那眸眼閃閃,水光盈盈,分明開了心。
「來,我替妳梳妝。」江來喜看在眼裡,明知一本「山海經」讓喜多愁眉開展,也不點破。
女兒家心事,總要讓她留幾分隱藏。
「喜多,妳想得如何了?肯饒了那秦少爺了嗎?」偏又故意作弄。「要不,上門提親的眾家公子,我瞧也有幾位不錯的。」
惹得江喜多嗔她。
「我要說我中意天俊哥呢?妳怎麼著?讓是不讓?」
「妳要真看上天俊哥,那又何妨!」江來喜輕脆笑起來。「不過,就不知那位秦公子肯不肯讓了。」
「妳--」江喜多一陣羞,猛站起身。
「別動!」江來喜按住她。「還未梳好妝呢。」
「妳再笑我!」
「不笑,我一點都不笑,行了吧?不過,妳肯饒了那某公子就好;否則,爹可是反對得很起勁。」
「爹反對嗎?」江喜多後知後覺此刻才曉得。
「可不。要不是爹屢屢將他拒在門外,我瞧他早就闖進妳閨房裡來了。」
「啊?!妳怎麼不跟我說!」竟有一絲埋怨。
「我這不是在對妳說了?」不過片刻前還愁雲慘霧、鬱鬱寡歡,現在倒埋怨起她了。
但江來喜忍住不取笑妹子,又道:「說句良心話,秦少爺真吃了不少苦頭。他要對妳沒心,又何必如此自討苦吃?」
「我明白他有心,只是--」把當日險些受辱的情形,及秦、姚兩府本欲結親的事,一一告訴來喜。
來喜微笑。旁觀者清,說道:「他到底是護著妳的,是不是?而且,他為了妳違逆他母親與老太爺們的意思,還親自上門來提親--」
她頓一下。搖搖頭。
「喜多啊喜多,妳這場難過傷心,傷得未免太冤!」
江喜多紅通臉。說她愚,也沒冤了她。
情這本經啊,浩瀚讀不窮。
一個癡,一個愚,空生出這許多曲折。
第十一章
王天俊提前從蜀地回來,但片刻也不得閒,過數日又要下杭州。從蜀地購得的良木,部份循了水路運送到江南的棧場;雖然有管伯兒子打理,他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趟。
「天俊哥處理得極好,內采內銷,外采外銷,木料的貯存及運送都可省事許多。」
江喜多極是稱讚王天俊的經營方式。為求行事便利,她又一副男子裝束。不明就裡的人闖進木料行,都錯把來喜當作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