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可以我行我素浪跡天涯,偶爾逢場作戲,偶爾尋花問柳,當然,都不會涉及感情,他不會愛他的妻子,但仍會以她的感受為主,如果她要孩子,他會給她,卻是純然公式化的,像他所有習慣了的實驗報表數字。
這麼多年來,奈奈子也始終只歸屬於他的責任範圍內,他們維持著他想要的安全距離,但這會兒那道安全地隔阻在兩人間的玻璃帷幕,似乎開始龜裂了,讓他不得不心驚。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Tiger,號拜託啦!拜託啦!再一次、再一次就好!」
儘是貪戀著想玩的奈奈子哪有時間去理會伊虎心底的百轉千回?她用柔軟香馥的身子賴在他懷裡,用她身為獨生女最拿手的撒嬌本事,一迭聲地嬌聲央促。
事後回想,伊虎知道自己肯定是被那一聲聲注了蜜似的「Tiger」給弄暈了頭,失去了理智,否則他根本不會點那個頭的。
因為他明明知道因她睡過頭,來這兒時天色就已經太晚,現在連黃昏都已盡了,潮汐方向改變,風向更難控制,別說是奈奈子這樣的新手,就連他或Tony這樣的老鳥,都不一定能夠應付得宜,但怪的是,他早非年輕小伙子,更曾擁有過更嬌更美的女人無數,但莫名其妙地,他就是無法對她的要求,搖頭說聲不。
一俟他點頭,深恐他反悔似地,得逞了的奈奈子趕緊拉著工作人員為她組裝待飛,全然不去理會Tony及其它資深工作人員的勸阻,等到伊虎回過神來時,他的小未婚妻已然再度躍下,翔飛向天際了。
「這樣好嗎?我總覺得……」
Tony走近伊虎身邊嘀嘀咕咕,雖知人都已經飛出去了再說什麼也沒用,他還是忍不住要嘮叨。
「Tiger,你真確定這丫頭不是你的仇人?」
伊虎沒作聲,眸子鎖往天際,天色暗下,方才綵緞似的霞光現下已然褪盡,方才在沙灘上喧鬧著的遊客,也都早已不見了。
奈奈子是他的仇人嗎?
Tony的玩笑話他突然有些不敢肯定了。
如果所謂的仇人,是指能左右影響了他的判斷能力,那麼,她就是,但如果真是仇人,那麼這會兒他高懸著一顆心,又算是什麼?
「危險!」
Tony和其它工作人員一致發出了大吼。
傍晚時分,天色灰暗,風向變化難測。
崖風加上海風兜成了狂肆無情的漩渦,奈奈子的滑翔翼像只無意闖進了暴風雨中的雛鳥,一再地、難以抗拒地被扯往峭壁,那如刀鋒般銳利的峭壁,那被滑翔翼愛好者稱為死亡窗口的冰冷峭壁。
按照往例,只要當滑翔翼無法控制地撞毀在峭壁上時,駕駛者只能有一個叫做死亡的下場。
Tony等人不及再吼,便發現了另一隻快速翔飛移近奈奈子的彩翼。
「是Tiger!」有人大喊。
「My God!」Tony一邊禱告一邊用力捶胸口,「現在是怎樣?死一個不如死一雙?這Tiger可別害我被吊銷執照……」
另一頭,奈奈子正在和她的滑翔翼做「精神訓話」--
「左邊!左邊!左邊!笨蛋,你左右不分啊,讓你左你卻拚命往右?你聽不懂日本話嗎?OK!then we speak English……什麼?也不行?要命!莫非你只懂大溪地話?只懂毛利話?只懂夏威夷番仔話……那你剛剛的裝乖是騙人的?信不信待會回去後我把你當廢柴燒……啊啊啊!快轉!快轉!我要撞山了啦!石頭雜草看得一清二楚,今天是女兒節,我不想死於非命……」
奈奈子閉目尖叫,不但她叫,她甚至還聽到了來自於海崖那頭,來自於Tony那些人「My God!My God!」的鬼叫,就在她以為上帝已為她打開大門時,卻突然,頭頂一道銀光閃過,接著,那陣原是不斷將她捲往峭壁的惡風突遭掐斷,滑翔翼帶著她有驚無險地從石面上滑觸而過,她張大了眼睛,向差點撞爛她美麗小臉蛋的石崖say bye bye,深深吐了口氣。
就在奈奈子竊喜地以為是自己的「廢柴威脅論」起了效用時,她才驀然驚覺,那原是被風帶得偏右的滑翔翼,現在變了,變得只能向左且向下了,她心慌意亂地抬高眼,這才覷見滑翔翼上的帆布已遭外力劃破。
原來,這才是這只笨滑翔翼會乖乖轉了方向的原因,但如此一來,她雖避過了撞山的命運,卻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折翼天使」,難以再操控自如了。
「等我命令,往下跳!」
她的上方響起了聲音,奈奈子終於看見那翔飛在她左後上方的伊虎,為了追上她的速度,他的翼翅不斷做著調動。
她突然想通了,美眸瞪著他,她神情不悅。
「是你?是你用飛刀射破了我的滑翔翼?」
「要不……」即使情況危急,伊虎那慣見的無畏笑容依舊邪肆。「妳以為是上帝?」
她咬咬唇,「好吧,我承認你比上帝更加有本事,謝謝,你救我免於撞山,但現在滑翔翼壞了,我怎麼下去?」
天色幾乎全暗,腳底下的海洋由藍轉黑,由上往下看更是怵目驚心。
「照我剛剛說的,等我的指令,跳下去。」他說得不太當回事。
「跳下去?」
她瞪眼往下瞧。
「底下黑漆漆的,方向又摸不準,如果是掉到沙灘石頭上肯定會摔成肉泥,也可能掉到海裡撞上了礁巖、撞上了珊瑚,或是被浪頭打暈、打沉……」
他哼口氣,「妳乾脆說還會撞到鯊魚、撞到美人魚,小可愛,妳只要老實說是因為妳會害怕,那我就不逼妳跳了。」
「我才不怕!」奈奈子用力咬唇,用力瞪他,明知他是故意激她的,卻依舊對著陷阱跳了下去。
「是嗎?那很好!」
伊虎點點頭,沒揭穿她的雙腿正在微顫的事實,他的眼神冷靜地梭巡著海面,腦袋裡正在精確地計算著角度及海流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