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如何?」他艱澀的開口。
「覺得你不像是你了。」
以往的花二哥風趣又瀟灑,壓根兒不會這般客氣,感覺還比現下親切了一些;而他現下給人的感覺,就和二姐如出一轍。
「不像是我?」他不由得一愣。
不像嗎?可洋兒愛的是斯文有禮的男人啊!
要他出口成章、內斂溫文,對他而言是有幾分難度,但他已經絞盡腦汁地揣摩學習了,誰知道卻還是落個沒了本性的下場。
猶若學步邯鄲,曾末得其彷彿,又復失其故步……
見他斂眼思忖:心魂不知道飛到哪兒去,范濤不禁開口提醒道:「花二哥,先別想了,去沐浴吧,你身上的味道,可是熏得我都快要暈了。」接著伸手取回他遞過來的茶杯。
花問柳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由得乾笑兩聲。
「現在正值酷暑,我又忙著趕路,連覺都捨不得睡,更別說要沐浴了。」他一刻不歇地朝蘇州邁進,就只為了早一刻看見洋兒。
唉,闊別近一年的相逢,該是可歌可泣的,可現下他只想哭泣……
洋兒一瞧見他便逃,她逃他就追,他追她再逃,這一來一去的,到底要追逐到什麼時候?
是因為他追,她才逃的嗎?倘若他不追了,她也毋需再逃;可就算不逃了,她也不會是屬於他的,這真是難解的問題。
「別想了,我帶你去浴間吧。」范濤一邊催促他,一邊不忘摀住口鼻。
花問柳搔了搔頭,方要跳下床,卻驀地發覺渾身疼得好似教人狠狠毒打了一頓。
「怎麼了?」站在門口的范濤不解地望著他。
「呃,不知道是連夜趕路還是怎麼著,我只覺得渾身發疼。」尤其是雙腿……
該不是因為他又騎馬又奔跑的關係吧?
范濤抿唇輕笑道:「八成是二姐干的。」
「咦?」
「我一早端早膳來時,就見著二姐教你給摟在懷裡,二姐一見我入內,二話不說就對你又踢又踹,只差沒抓起你的手猛啃一頓。」若不是她及早制止,此刻他的傷勢恐怕不只如此。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夢啊!他笑得有點傻,雙手不斷地撫著教她狠狠踢踹過的雙腿,唇角不自覺漾出笑意。
范濤瞪著他傻笑的臉,不禁搖頭苦笑,暗歎兩人真是天生一對,一個追一個跑,一個打一個挨,旁人能說什麼來著!
*** *** ***
洗去一身的汗臭油膩,花問柳換上一襲范洋最愛的月牙白薄衫,外頭罩了件繡有銀線花樣的半臂,頭上束髮綴以玉冠柳縛,腰間革帶輕系,再懸以綬環和扇套,就連腳上的錦靴也都精心挑選了月牙白;這一身清透的白,在炎炎夏日裡頭顯得舒服而順眼。
他站在銅鏡前仔細瞧個分明,只覺一身簡衣便服不華而素,穿戴在他身上,更為他俊俏的臉龐增色不少。
洋兒雖不愛俊臉,但至少這樣的打扮不會惹她生厭。
打理好一切,他隨即往外頭走去,彷若識途老馬般,在蘇州的街街裡頭穿梭,不一會兒便來到隨意當鋪前。
當鋪並不是處於城裡最熱鬧的地段,可來來去去的人倒也不少,許多過路人對站在當鋪前的花問柳頻頻注目,甚至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花問柳側眼看向他們,路人們驀地一愣,他隨即奉上一抹無害的微笑,沒想到原本圍在他身旁的人隨即作鳥獸散,教他不由得挑高濃眉,不解這些人突如其來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他笑得太虛假了?
嗯,得再勤加練習不可。
掀開「噹」字大布簾,他微側身子方要人內,卻耳尖地聽見裡頭傳來酥人心肺的說話聲,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洋兒嗎?
哇,他還是頭一回聽到她這般教人雙腿發軟的吳儂軟語呢!想不到她已經練到這般爐火純青的地步,相較之下,他可就差得遠了。
踏上直通大廳的石板小徑,他愈是靠近,裡頭傳出的聲音愈是清楚。
一進到當鋪大廳,花問柳不禁瞇起漂亮的魅眸,只見范洋一身飄逸的羅裳,玲瓏的身子竟放浪地偎在身前的男人身上……
「妳在做什麼?」
花問柳不及細想,理智就已經被突生的怒火給吞噬。
只見他一個箭步向前、大手一揮,就將上門的客人給拐到一旁,教他難看地跌了個狗吃屎。
范洋微愕地眨了眨眼,一見是他,立刻掄起拳頭毫不客氣地往他身上搥去。
「花問柳,你搞什麼東西?誰要你像隻貓般地闖進來,還傷了我的客人,你是不想活了不成?」她一時氣不過,全然忘了要扮柔順,拉開嗓門就毫不客氣地對他劈頭一陣怒罵。
混帳東西,除了會壞她好事,他還會做什麼?
他是哪門子的爛官,放著正事不辦,老是晃到她眼前凝事,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才想要問妳,妳到底是在搞什麼鬼,營的到底是什麼鋪子,竟需要妳不知羞恥地整個人趴到人家身上去?」扮溫婉?她這是哪門子的溫婉,說難聽些,她跟銷金窟裡的花娘根本沒兩樣!
「你管我要怎麼著,我的事何時輪得到你管了?」見他將大手扣到她的腕上,她更難以忍遏地掙扎著。
他不是要扮文人、學斯文嗎?
瞧他現在猙獰的樣子,真是糟蹋了那張堪稱清俊的臉皮。
哼,說穿了,這就是他的原形、他的本性,無怪乎她看不上眼!
再說他不是累極了?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就算睡到天荒地老,也沒人會管他。
「是輪不到我管,我只是好心想要提醒妳,倘若妳要扮溫婉,也得要像樣一些,妳方才像是個奉承迎歡的花娘,現下這模樣又活似個母夜叉,誰瞧得上妳啊?」他沒好氣地吼道,暗惱自個兒栽在這樣的她手裡。
從沒見過一個姑娘家脾氣這般大的,火爆任性、刁蠻自我,偏他就是吃這一套,甘願為她東奔西跑、南征北討。